元陽府西北角，有一處不顯眼的衙門。
雖然這地方門前冷落，卻和藩臬二司品級一樣，乃是隴右之地一等一的大衙門。
隴右都指揮使司，統(tǒng)領隴右之地各衛(wèi)所的軍事機構，但在元陽府內(nèi)存在感不強。
大晉朝重文輕武，即便是隴右的都指揮使，在元陽知府面前都顯得弱勢，更不能和藩臬二司長官相比。
如今邊關打仗，隴右都司被抽調(diào)了大部分兵力，反倒讓都司衙門更清凈。
隨著兵力被抽走，都指揮使丁弘也去了前線，如今都司衙門是由都指揮同知陳安明主事，都指揮僉事高永發(fā)輔助。
如今主事的這兩人，都已經(jīng)是五十多的年紀，簡單來講就是混日子的老家伙。
他們倒是適應閑暇的生活，可一旦遇到了棘手的事，那他們就得犯難了。
比如此刻，都司衙門內(nèi)的兩個老家伙，便聚在二堂內(nèi)發(fā)愁。
都指揮同知陳安明手上，拿著一份的公文，一份從巡撫衙門發(fā)來的公文。
里邊的內(nèi)容很簡單，說雍王府可能有謀反之舉，讓隴右都司衙門多加防備。
就這么簡單的一份公函，卻讓隴右都司的兩位大佬坐立不安，因為他們根本拿不出方案。
“多加防備，這話說起來倒容易，如何多加防備！”陳安明一把將公文拍在了桌上。
如今他雖是混日子，但還想給自己留個善終，知道趙延洵這位親王他惹不起。
都指揮僉事高永發(fā)接過公函，仔細閱讀一番后，才道：“我看這公函里的意思，就是讓咱們派出兵去，把雍王府給圍了！”
陳安明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即從高永發(fā)手中接過公函，再仔仔細細閱看了一遍。
方才他只粗略看了一遍，所以才覺著犯難，如今仔細看過之后，他更覺得田景同那邊是要自己老命。
“雍王府也是隨隨便便能圍的？”陳安明大怒，將公函扔出老遠。
高永發(fā)沒有多說，而是默默走到大堂中央，將公函從地上撿了起來。
“這混賬王八蛋，居然還在里邊兒威脅我，信不信老子派兵把他給宰了！”陳安明怒不可遏。
“大人，這事兒……咱們可得從長計議！”高永發(fā)徐徐道。
陳安明露出冷笑，側目道：“從長計議？今兒你是怎么了，胳膊肘倒一直沖外拐！”
高永發(fā)絲毫不慌，而是撣了撣衣袖道：“大人，你這可冤枉卑職了！”
“巡撫衙門給出的證據(jù)，確實證明雍王府有謀反之嫌，咱都司衙門于情于理……都該多加防備！”
“再說了，這元陽府內(nèi)的防務，本就是我們衙門負責，只要不把兵派進王府，誰也指摘不到咱們！”
見陳安明面露思索，高永發(fā)才接著道：“大人，退一萬步說，當下這節(jié)骨眼兒上，府城內(nèi)咱們的兵力可不多，萬一那雍王真要……”
后面的話高永發(fā)沒說，但陳安明知道他想說什么。
思索片刻后，卻聽陳安明接著道：“老高，他們許了你什么好處？銀子？還是你兒子補缺的事？”
房間內(nèi)頓時死寂，高永發(fā)表情極為凝重，與陳安明目光對視著。
“大人，我說的是事實，您如果不贊同，到時候真出了事，責任便是您一人擔著！”
高永發(fā)說完，兩人還繼續(xù)對視著，這是無言的交鋒。
良久之后，陳安明才說道：“這終歸來說是件棘手事，讓趙千川去怎么樣？”
聽到這個名字，高永發(fā)心頭一緊，隨即說道：“但憑大人做主！”
“趙千川才調(diào)來半年，和咱們都沒多大瓜葛，出了事推他出去頂鍋，如何？”陳安明嚴肅道。
“大人考慮周全！”高永發(fā)露出笑容。
“那……咱們聯(lián)名下令，如何？”
陳安明給自己上了最后一道保險，不管高永發(fā)和誰私下有交易，出了事誰都別想逃掉。
“可以！”
“來人，去把趙千川找來！”陳安明沖房間外喊道。
高永發(fā)此刻很放松，只見他端起了茶杯，竟有心思開始品茶。
而這往日無話不說的兩人，在等待期間內(nèi)竟一言不發(fā)，讓房間內(nèi)變得越發(fā)安靜。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大堂外傳來了通稟聲，卻是趙千川到了。
在吏員引導下，趙千川走進了大堂內(nèi)。
和別的千戶不同，此人一看就是桀驁不馴之輩，進入大堂后直接看向了兩位上官。
“卑職趙千川，見過兩位大人！”
趙千川只拱了拱手，讓陳安明兩人格外不舒服，沒人喜歡過于桀驁的下屬。
“趙千戶，有個差事……需要你去辦！”陳安明開口道。
“大人吩咐就是！”趙千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如今可謂“家破人亡”，已經(jīng)處于得過且過，無欲無求的狀態(tài)，自然可以如此隨便。
“雍王府最近不安生，從你手下派出些兵去，把雍王府看??！”
陳安明語氣平和，既然要把棘手的差事派出去，他就會對趙千川更加寬容。
聽到這話，趙千川神色一振，說道：“大人，你說什么？把誰看??？”
“雍王府！”高永發(fā)在一旁道。
此刻陳安明有些著急，生怕趙千川撂挑子不干，這樣又會惹出一些風波。
誰知趙千川格外嚴肅，而后恭敬道：“卑職領命！”
陳安明有些錯愕，隨即臉上露出笑容，只見他拿起大案上的軍令，一旁吏員將其接過，然后遞給了趙千川。
“茲事體大，你可得慎重，不要讓本官失望！”
雖然趙千川是替罪羊，但那是最壞的情況下的事，陳安明更希望不出事。
將軍令收入懷中，趙千川笑道：“大人放心，卑職絕不會讓您失望！”
“卑職這就點齊人手，往雍王府去！”
隨即趙千川轉過身，然后走出了大堂。
事情格外的順利，陳安明總感覺不踏實。
察覺到陳安明的不安，高永發(fā)從椅子上起身道：“大人，不用太過擔心，天塌了有高個兒頂著，真出了事他田景同也逃不掉！”
“但愿不要出事！”陳安明低聲道。
他想安穩(wěn)度過任上最后兩年，可現(xiàn)實卻讓他很為難。
再說另一頭，趙千川走出了都司衙門后，再度將軍令拿了出來。
“爹，兒子要為您報仇了！”趙千川低吼道，表情變得格外猙獰。
他已經(jīng)家破人亡了，豁出這條命去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