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亡命距離
長孫沖并沒有出城,不僅他沒有,就是薛仁等人也被堵在了城門口。
柴紹第一時間知道了狼牙離營,知是消息泄露,當(dāng)即就往北門趕來。
他知道靠城門的那些兵,根本就攔不住這群狼崽子。
“請大帥讓路。”
薛仁滿面寒霜,下馬跪在柴紹的面前。
“胡鬧,你們知道易峰現(xiàn)在何處嗎?如果你們出城再遇襲怎么辦?”
“請大帥讓路?!?p> 一刻鐘柴紹的嘴巴都講干了,薛仁就這樣跪在他面前,來回也就這一句話。
長孫沖策馬上前。
“大帥,請讓路,大隊長是我們大隊的魂,現(xiàn)在兄弟們的魂丟了,我們打算親手找回來。”
長孫沖下馬,單膝跪于地,不僅是他,李懷仁等人同樣如是。
柴紹苦嘆一聲,這活根本就不是人干的,
但他根本不敢讓路,這一隊人再出事,他跟誰也交待不過去。
“請大帥告之,狼牙遇襲之地,我等要去將兄弟們的尸首帶回家?!?p> 隨著長孫沖的一句話,狼牙眾人全體下跪,間隙有哭聲傳來。
柴紹同樣雙眼發(fā)紅,邊上的守城士兵,將臉扭到一邊,生怕下一刻自己忍不住加入他們。
柴紹走到長孫沖面前,手搭在他的頭上:
“我已傳信衛(wèi)國公,他會全力施救?!?p> 長孫沖心思一轉(zhuǎn):
“大帥為何不傳信英國公?”
“你不知,前日英公來信,他染了惡疾,此刻軍隊正在原地休整?!?p> 長孫沖突然抬頭,目光銳利的盯著柴紹。
他保留了最后一絲理智,沒有在眾人面前說出心中的猜疑。
“柴叔,讓開吧,城中還有二十余分隊成員,他們過激起來,小子也不知他們會做什么?!?p> 柴紹扭頭看了看旁邊的牛進(jìn)達(dá)。
“老夫親率三千跟著吧。”
柴紹長嘆一聲,眼下看來只得如此。
………………
雪停了,突然下起了大雨。
易峰冷得厲害,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是生病了。
不止是他,整個默默行進(jìn)的隊伍,此刻都淋得像落湯雞。
雖然如此,但易峰心情卻好了不少。
如此大雨不僅可以隱藏足跡,更能遮檔視線和聲音,用來隱藏很不錯。
四五天來,他們差不多行進(jìn)了有五百多里。
一路上,他們巧妙的躲過了幾次敵軍的搜索,如今逃出在望,他的心神也松了少許。
他估計應(yīng)該離金河最多五十余里了,過了金河,應(yīng)該就能與李靖的大隊匯合。
天明時分,雨好不容易停了。
連續(xù)幾日缺火少食,加上奔波抽空了每個人的身體。
看著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兄弟們,嚴(yán)明軍紀(jì)的話他再也說不出口。
“你休息一會,已經(jīng)三天沒合眼了?!?p> 蘇定方走到他近前扶著他坐到地上。
“你不也是。”
“我不一樣。隋末大戰(zhàn)時,有一次大敗,我如同喪家之犬般,跟著我的義父跑,一直的跑,四五天也就睡了一個時辰?!?p> “你的意思我們現(xiàn)在還不夠慘?”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笑起來。
只是笑得有些牽強(qiáng),兩人的嘴唇因為干燥、上火,都燎開了幾個大口子,稍一扯動就很疼。
一聲凄厲的叫聲從西邊響起。
易峰剛松下的神經(jīng)再次崩緊,這是發(fā)現(xiàn)敵蹤的聲音。
“大隊長,有步卒靠近,人數(shù)不詳?!?p> 不等他下令,原本懶散的眾兄弟,相扶著站了起來。
“走?!?p> 看著每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每一雙空洞的眼神,易峰深知這樣根本跑不掉。
他抓了把雪在自己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又抓了把雪塞進(jìn)嘴里,冰冷灼燒著喉嚨,
讓他彎身劇烈的咳嗽起來。
奮起余勇,跑到行進(jìn)中的隊伍邊上,輕哼兩聲,他扯起了嗓子:
“兄弟們,還有幾十里就是金河棧橋,金河過去就是衛(wèi)國公的軍部,到哪我們就安全了。
我知道你們沒力氣了,
我知道你們邁不動腿,
我知道你們肚子很餓,
可是我們要想想,平安坊的家人還在等著我們回去,枉死兄弟的仇還等我們歇夠來報,
我們不能倒下??!”
隨著他的叫喊,眾人如同魂魄歸了位,
原本空洞的眼神總算回復(fù)了少許神采,臉上或希望或悲傷的有了表情。
“哈哈哈…”
他見到此笑了,笑得很大聲,笑得前仰后合。
“咳咳…”
因為灌入的冷風(fēng)過多,他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連續(xù)四日的急行軍,至今沒有一口熱食的兄弟們,雖然有了生的期望,但本就強(qiáng)弩之末的身體,速度并沒有提升多少。
近二十里,落在后面的易峰和蘇定方還是見到了敵人的影蹤。
先頭部隊人不多,只有百十人,但百十人后面黑壓壓的一片,讓易峰頭皮發(fā)麻。
他再次掙脫相扶的蘇定方,跑到隊中,瘋狂的、歇里底里的大叫。
隊伍中開始出現(xiàn)體力不支昏迷的,他上前一把將人扶起,架在自己肩膀上就邁步走。
蘇定方和于廣趕過來,將他身上的人接過去,他們知道自己的大隊長現(xiàn)在也只是一口氣撐著,隨時會倒下。
“定方,相信我,我能將兄弟活著帶回長安?!?p> “定方,相信我,我能將兄弟活著帶回長安?!?p> 易峰一直在低聲喃喃。
“隊長,咱兄弟從入狼牙的那一天,沒有一人不信你?!?p> 于廣見到蘇定方緊咬著牙,不答易峰,就在易峰的耳邊輕輕的說著,似乎像是在哄孩子般。
一個多時辰,
易峰雖然臉上仍帶著笑,但每一口呼吸似乎都要將肺部撕開一般,他再也說不出話了。
在敵人靠近他們百步時,棧橋在望。
蘇定方腳步漸漸慢下來,于廣同樣。
“蘇兄,此事交給我,萬一兄弟有不測,你侄子請代為管教?!?p> 兩人仍是走著,于廣臉上帶著笑,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在嘮家常。
“輪不到你?!?p> 蘇定方許是為了保存體力,多余的話也不想說,但于廣明白了他的意思。
“現(xiàn)在這時候,你就不要跟我擺你副大隊長的威嚴(yán)了?!?p> 見蘇定方目露堅毅,仍是不接他的話,于廣再次開口道:
“我怕大隊長見到會發(fā)狂,你答應(yīng)我,不要讓兄弟的死沒有價值,保護(hù)大隊長回長安?!?p> 于廣停下,對著蘇定方的背影深施一禮。
蘇定方并沒有回頭,曾經(jīng)的鐵血名將,此刻眼眶血紅,兩行滾燙的熱淚,在臉上犁出兩道深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