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遠沒能摸到手弩,反應過來之后迅速拔腿直追,但對方腳下功夫相當了得,借著雨幕和晦暗天光的掩護,不一會兒就輕易地甩開了他。
望著幽暗的小巷,姜遠不敢貿(mào)然深追,原路折返去察看方才糾纏中倒地的那個人影。
暗紅色的血液隨著雨水緩緩流淌,那人的后心有一道利刃穿透的傷口,匍匐在地一動不動顯然已經(jīng)斷氣。
姜遠將其翻面朝上,發(fā)現(xiàn)死者是官府的一名小吏。
是仇殺?還是蠻夷作祟?他蹲在尸體邊檢查的同時于心中暗暗揣度。
“啪嗒”,身后傳來了有人在地面踩出水花的聲音,聽聲辨位距離已經(jīng)在五步之內(nèi)。
姜遠警醒回頭,腰間佩刀如流水般出鞘,刀鋒切開雨幕閃爍一線寒光。
“統(tǒng)領,是我!”陸雄及時止步出生才,姜遠的刀從他身前掠過斬空。
認出彼此的兩人都因這場危險的誤會驚出一身冷汗。
“為何到五步之內(nèi)才放出腳步?”姜遠對他的這個行為感到不解和不滿。
“我也沒想統(tǒng)領會換上無當飛軍的衣甲……”陸雄喃喃道,“底下人不敢確定,所以我親自過來看看?!?p> 姜遠無奈地點了點頭,自己這次變裝出來確實只有高騁知道,天這么暗還下著雨,虎膽營的人又不敢貿(mào)然接近,認不出來也很正常。
“一會兒我走之后,你去把這里的事報官?!苯h對陸雄吩咐道,“我這次是避開朱巡的耳目出來的,還和高騁換了衣甲,所以我現(xiàn)在不能去太守府?!?p> “統(tǒng)領放心,包在我身上?!?p> “對了,逃走的那個人,你們有頭緒嗎?”
陸雄遺憾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情。
姜遠本來也沒抱太多希望,只是隨便問一問,見陸雄既然沒有頭緒,便準備就此分開。
“統(tǒng)領收到我托人傳給你的字條了吧?”
“關于館驛外有耳目一事嗎?我收到了?!苯h正要離開,發(fā)現(xiàn)陸雄的神情有些奇怪,隱約察覺到他似乎還有什么事要對自己說。
“根據(jù)我和弟兄們的觀察,館驛外面的耳目不止一個。”
“朱巡竟然派了好幾個人盯著我?”姜遠聳肩一笑,“看來他果然心里有鬼。”
“統(tǒng)領恐怕誤會我的意思了?!标懶凵袂閲烂C,“我們發(fā)現(xiàn)館驛外的耳目分別聽命于不同的人!”
聽聞這個消息,姜遠心中的震撼不啻于平地驚雷,趕忙問道:“到底有幾批人盯著我?”
“應該是兩批,其中一批確定是朱太守的人,另外一批目前還沒有線索……”
“你讓人去追查了嗎?”姜遠問。
“曾有此意,但……派去的人中途主動放棄了。”
“因為沒有機會么?”
“是,對方非常警惕,而且對且蘭比我們熟悉。”陸雄愁眉不展,“為防過早打草驚蛇對統(tǒng)領不利,我們也不敢太過激進行動?!?p> 姜遠點了點頭對陸雄的謹慎表示認可,雖然還想再多商量一些事,但又擔心逗留太久會惹出麻煩,囑咐陸雄繼續(xù)想辦法調(diào)查另一批人的線索之后便匆匆與之分別。
陸雄等姜遠走后,回去派人將東市發(fā)生的兇案上報官府。
黃昏時開始的這場雨下了一整夜,于第二天清晨才漸漸止歇。姜遠在館驛用過早點之后,左等右等不見朱巡派人來請自己,終于失去了耐心,招呼高騁隨自己出門前往太守府。
剛進太守府的正門,姜遠就看到朱巡和一群屬吏圍在前庭,眾人中間的地面上擺著一具蓋著白布的死尸。
他猜到是昨晚自己在東市發(fā)現(xiàn)的那具尸體,但為了隱藏自己昨日的行蹤,這時候還是佯裝毫不知情,上前去向朱巡打聽詢問情況。
“噢,是姜遠將軍啊。本太守本打算派人去館驛請你,卻因為這樁意外給耽擱了?!?p>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朱巡面色不佳,指著地上的尸體說道:“我也不敢隱瞞將軍,此人是昨日值守的文吏,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殺死于東市?!?p> “那太守知道是何人行兇嗎?”
“不出意外,應該是作亂的蠻夷余黨?!敝煅惨а狼旋X,“東市那些懸掛亂賊首級的木籠被人弄下來了,這應該是一次報復。”
姜遠試探著問道:“可太守之前告訴我,魏犀將軍已經(jīng)帶郡兵討平了叛賊?!?p> “魏犀,你自己來回答姜遠將軍吧。”朱巡對站在不遠處的一名武將喊道。
“牂牁郡尉魏犀,見過姜參軍。”魏犀上前對姜遠行禮,神色有些異樣惶恐。
“魏將軍,朱太守說之前郡中發(fā)生蠻夷騷動,是你帶兵去平定的?”
“是?!蔽合拖骂^去不看姜遠。
姜遠看他低著頭不敢迎視自己,頓時心中頗為懷疑,又問道:“賊人的巢穴在哪里?”
“且蘭城南面的深山中?!?p> “對方有多少人?”
“三十余人,一部分尸體就地連同寨子一起燒毀了,沒能梟首帶回?!蔽合氐馈?p> 姜遠質(zhì)疑道:“難道僅僅三十余人聚在一起就能作亂的嗎?魏將軍確定自己討伐的是亂賊,不是普通的蠻族村寨?”
“姜參軍是在質(zhì)疑我殺良冒功?”魏犀漲紅了臉昂首反問。
“那些人頭里有女人和孩子不是嗎?”
“只要造反,就是亂賊!”魏犀語氣忽然變得強硬了起來。
發(fā)覺兩人之間氣氛逐漸緊張,朱巡于這個時候插進來調(diào)和道:“姜將軍,我們還是先談談眼前的麻煩吧。”
姜遠答應了一聲,因為現(xiàn)在自己手里也沒有證據(jù)能夠證明魏犀有問題,索性順坡下驢賣朱巡一個面子。
他在心里想到,昨晚剛剛發(fā)生了在且蘭城中襲殺郡吏的惡劣事件,朱巡現(xiàn)在也沒辦法糊弄自己盡快回成都了。
目前看來,牂牁郡的水比他事前所想象的要深很多。原本姜遠以為只是朱巡本人有問題,現(xiàn)在看起來此地暗流洶涌,不但太守府內(nèi)人不人鬼不鬼,外部還另有一股勢力在騷動。
只是不知另一股勢力究竟是南中本地居心叵測的蠻夷還是東邊的那個“友邦”。
“朱太守,我想去魏將軍討伐的那股亂賊的巢穴看看?!苯h主動提議道。
朱巡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立刻反對,而是把目光轉(zhuǎn)向了魏犀:“魏將軍意下如何?”
魏犀略有不滿地哼了一聲:“雨后的山路很難走的,姜參軍要是不怕危險,末將可以帶路。”
姜遠微微一笑回答道:“想必不會比冒著敵軍的箭雨沖陣更危險,勞煩魏將軍帶路吧?!?p> 魏犀遲疑地看了一眼朱巡,發(fā)現(xiàn)后者沒有反對的意思,于是只得轉(zhuǎn)身給姜遠帶路。
姜遠把他的舉動細節(jié)看在眼中,頓時明白了為何剛才自己總覺得此人的行為有些不對勁。魏犀一開始見到自己的時候分明很是謹小慎微,但后來態(tài)度卻突然有了轉(zhuǎn)變,姜遠本來以為是自己那番殺良冒功的揣測惹惱激怒了他,但現(xiàn)在看來應該是魏犀接到了朱巡的暗示。
剛才和魏犀交談的時候,朱巡就在邊上,姜遠猜想一定是他悄悄給魏犀下了指示,魏犀知道有了撐腰的靠山,態(tài)度才變得強硬起來。
既然如此,當然不能把朱巡留下。姜遠打定主意,對朱巡邀請道:“朱太守也一起去看看吧?”
“也好,那我就陪將軍一起去看看?!敝煅泊饝煤芩臁?p> 兩人跟著魏犀出門,外頭已經(jīng)有一隊郡兵集結(jié)完畢整裝待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