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學(xué)校后，文陽首先去看了她的向日葵。幾日不見，又長高許多，花盤都比她的臉大了。
植物的生長從來不令人失望，但人的成長往往令人失望。所以，要成為植物一樣的人是多么不容易。
曉青忙于班上的事情，行走于朝六晚十的時間表里。文陽被調(diào)至教務(wù)處，不停地打文件、復(fù)印、開會、寫報告。繁忙的工作讓兩人交流的時間變得很少，直到暑假來臨的第一天。
“哎，終于放假了。文陽，你準(zhǔn)備去哪里過暑假？”曉青填完最后一份學(xué)生通知書，給鋼筆旋上帽子。
“還不知道，反正不可能去BJ看奧運會的。”文陽無奈地說道。
“奧運會在電視上看就行了，何必跑那么遠(yuǎn)。要不我們就在宿舍看奧運會吧?！睍郧嘟ㄗh道。
“那當(dāng)然好了。不過，你不是想去邱云那里嗎？”
“看完奧運會再去也不遲，反正暑假那么長。你不回四川看看父母嗎？”
“要回去看看他們，在八月底，快開學(xué)的時候?，F(xiàn)在回去很熱的。蘭溪市正好避暑，每天就躺在宿舍看書、睡覺也是不錯的。”文陽懶懶地回答。
“你不去看看邱云嗎？”曉青問道。
“看他干嘛？我們現(xiàn)在聯(lián)系都很少，不知道他最近在干啥?！蔽年柶财沧?。
“是啊，我和他聯(lián)系也變少了。前段時間太忙，我沒有主動與他聯(lián)系，他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我。你說，我們之間的熱情是不是降溫了？”曉青有些不安。
“還沒開始就降溫了？不至于吧。你現(xiàn)在沒事就跟他聯(lián)系唄，除了吃飯，所有的錢都用來買電話卡吧?！蔽年栒{(diào)侃道。
“那怎么行？我還要買好看的衣服，還要去燙個頭發(fā)，還要做美容養(yǎng)顏，花錢的地方可多了。我擔(dān)心自己那點工資還不夠呢?！睍郧啾P算著。
“哇，做個精致的女人好難。還是我這樣的懶女人最舒服，雖然看著丑點，但是沒有折騰自己啊。”文陽又調(diào)侃自己。
“別這么說，你只是還不想打扮自己而已。等你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肯定比我還喜歡花錢買精致?！睍郧嘈Φ?。
“也不一定吧，反正對于我來說，一本書和一個漂亮臉蛋，我絕對選前者?！蔽年桙c著手邊的書說道。
“那是因為你本來就不丑，基本上沒有外貌的自卑與困惑，所以才顯得無所謂。你要是長得胖了，丑了，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睍郧嘤X得女人在乎自己的容顏從來都是第一位的。
“不，不是這樣的。世界上沒有哪個女人對自己的外貌百分百滿意。我也自卑，看見美女就自慚形穢，而且知道無論自己怎么捯飭，也比不過她們的，所以我要另辟蹊徑，注重內(nèi)秀啊。我覺得多看幾本書能讓我自信一些。”文陽說著翻開手邊的書。
“可是男人不是這樣想的，他們可是視覺動物，只看外在的。所以，自古以來，為了吸引到優(yōu)秀的男人，女人們可是花了無數(shù)心思?！?p> “哇，你這句話我聽著耳熟，好像邱云也說過類似的話。看來你們的三觀是相符合的。所以，你現(xiàn)在也為了取悅邱云而花心思，可惜他又看不到。”文陽笑道。
“怎么會看不到？所有努力都不會白費的。走吧，陪我去逛街，買漂亮衣服?！睍郧嘌埖?。
文陽搖搖頭，“不去，太熱了，不想逛街，只想看書和睡覺?！?p> “去嘛，我請你吃冰淇淋，看電影，怎么樣？”曉青加了砝碼。
“不去，冰淇凌在學(xué)校的小賣部就可以買到，電影嘛，電腦上就可以看免費的。”文陽還是拒絕。
“你最近有些消極哦?！睍郧噜洁阶臁?p> “是嗎？我沒覺得啊，這好像是我的常態(tài)呢?！蔽年柛纱嗵傻乖谏嘲l(fā)上，“你去找其他人吧，我今天下午要看完這本《人生苦短欲望長》?！?p> “這本書的名字聽著不錯，大實話呢?！?p> “是啊，我也是被書名給吸引了。先看了再說?！?p> “那好吧，我去約黃玉了。我給你帶點好吃的回來啊?！睍郧嗾f著就拿把傘出門了。
“嗯，謝啦?！蔽年柍两焦适轮辛?。
書看到一半，文陽覺得好沒意思。故事講了一個不思進取的男人的不倫之戀。他在現(xiàn)實中無力，在欲望里沉淪。文陽預(yù)測這個男人最后會被無情地拋棄，遂翻到最后幾頁看，果真如她所料，男人最后沒人理會，變成了只會睡覺的蟲子。
文陽把書丟到一邊，又去看她的向日葵了。
比她高出一截的向日葵，正朝著太陽昂首微笑?；ūP里的瓜籽密密匝匝的，不過都還沒成熟，白嫩嫩的。
“等瓜子成熟了，要曬干后分給大家吃。還要留點種子，明年又種?！蔽年栁⑿χ?，困乏的感覺煙消云散了。
手機震動了，是姐姐打來的電話。
“喂，妹妹，你最近好嗎？放暑假不回來嗎？”
“挺好的，應(yīng)該要回來，不過是八月底吧。你們最近怎么樣？你還在上班嗎？都快生產(chǎn)了呀?！蔽年柕胗浿憬愕念A(yù)產(chǎn)期。
“再上兩天班就請假了，現(xiàn)在大家也挺照顧我的。”姐姐的說話語氣與以前不同，有種幸福感。她又說，“對了，你知道邱云父親的事情嗎？”
“什么事情？最近沒與他聯(lián)系，不知道?！蔽年柕拇_有一兩個月沒和他聯(lián)系了。她覺得應(yīng)該給彼此更多時間去冷靜思考。
“他爸爸前不久查出來胃癌，是晚期?，F(xiàn)在華西醫(yī)院住院呢。不過，據(jù)說也沒什么手術(shù)希望了，最多拖兩個月?！苯憬愀嬷斍?。
“什么？怎么會這樣？上次我們回去看他不還好好的嗎？”文陽不敢相信。
“是啊，上次看到邱叔叔確實好好的，只是有些瘦。沒想到去醫(yī)院一查，就成這樣了。邱云已經(jīng)請假，天天陪著他爸爸。我給他電話時，感覺到他有些焦急與傷心?！苯憬銍@息道。
“他怎么沒跟我說過呢，好過分。”文陽心里想著，也不免著急起來，忙對姐姐說，“還好姐姐你告訴我了，我馬上給他打個電話，問問詳細(xì)情況啊。”
“好的，你也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吧。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需要朋友的支持?！苯憬銍诟赖馈?p> 掛了電話，文陽深吸一口氣。心里想著，“邱云這家伙遇到事情是不會跟朋友說的，就像地震發(fā)生時的情況一樣。他是太獨立自主了嗎？還是不信任朋友？或者，僅僅是不想告訴她？曉青應(yīng)該也不知道吧？否則不可能還有心情逛街。如果她知道了，肯定會立即飛到錦州，陪伴邱云。那我呢？我該怎么辦？別想那么多了，先聯(lián)系他吧。不過，別打電話了，還是短信吧，說不定他現(xiàn)在正忙，打電話不一定方便的?！?p> “邱云，聽說邱叔住院了，病得挺嚴(yán)重，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絾?？你和張阿姨還好吧？”發(fā)了信息后，文陽坐立不安得等待回復(fù)，書也看不進去了。
等了好久，邱云終于回復(fù)了?！拔野质俏赴┩砥?，醫(yī)院已經(jīng)放棄手術(shù)了，我們準(zhǔn)備今天出院，帶他到我工作的地方，租個房子來養(yǎng)身體?！?p> “邱叔現(xiàn)在狀態(tài)如何？他自己也知道病情嗎？”
“他知道，還比較樂觀吧，整天說著盡人事聽天命。倒是我媽不時哭哭啼啼，非常難過?！?p> “他們夫妻那么恩愛，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會難過痛苦的。你自己怎么樣？能承受嗎？”
“不能承受也得承受啊。人生在世，總得遇到這樣的坎兒吧，我們一家人共同努力度過吧?！?p> “我們放暑假了，我過來看邱叔，陪你們幾天吧。”文陽覺得要去的話應(yīng)該提前給邱云說。
“好啊，你過來吧。不過，我想拜托你，這件事不要告訴曉青。”
“為什么？我和她一起過來不行嗎？”文陽覺得邱云的拜托很奇怪。為什么要瞞著曉青呢？
“因為我不想讓她對我投入過多，怕到時候傷害到她。在父親最后的時光里，只想與親人靜靜地度過，所以我也沒有告訴一些朋友。”邱云解釋一番。
“所以你也沒有告訴我?！蔽年栴D時有種受傷的感覺。
“不告訴你主要是因為曉青在你身邊?！鼻裨朴纸忉屧颉?p> “這個理由太奇怪了吧？再說，你到底是不是喜歡曉青？為什么不向她表明心跡？你的感情云遮霧罩的，誰能看得懂?。磕闶窃谶M行魚塘管理嗎？”文陽生氣地打出了這些字，又想了一想，刪掉了。這個時候可不是與他討論感情問題的時機。算了吧，依著他吧，不告訴曉青就是了。可是……
“你不告訴曉青是沒用的，因為她已經(jīng)計劃著要去看你了。”文陽告訴邱云，曉青將要拜訪他。
“我會想辦法阻止的。你配合我一下，別告訴她就行了?！鼻裨苹貜?fù)道。
“你真的是一個迷。我完全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如果曉青以后知道了，肯定又傷心又恨你的?！?p> “唉，一言難盡。先這樣吧。”邱云似乎不想聊了。
“好吧，作為你的朋友，我什么也不會說的，你自己看著辦吧。希望你也保重身體，不要太過憂心?！蔽年柊l(fā)出最后的短信，長長地嘆息一聲。
她琢磨著邱云的話——“不告訴你主要是因為曉青在你身邊”，這句話隱含的意思是他更看重曉青了，他首先考慮的是不能讓曉青知道，然后才想的是不能讓我知道。
文陽的心里說不出的難受。不過，她無法生邱云的氣，也必須去看望邱叔，因為邱叔也是關(guān)照過自己的長輩，她要力所能及地讓邱叔感到“你曾溫柔以待的小孩，也會溫暖地回報你?！?p> 曉青提著兩袋東西高高興興地回來了，見文陽正在用電腦。
“回來了，曉青？買什么了？”文陽頭也不抬地問道。
“買了幾件衣服，一雙鞋子，還有烤雞翅。”曉青說著把零食擺上桌，“趁熱過來吃吧?！?p> “好，馬上，等我訂好票就來。”文陽回答道。
“你要去哪里？在訂什么票？”曉青好奇地問道。
“我明天回四川，家里有點事情。”文陽心虛地回答。
“什么事情？要不要我也和你一起回去？反正我也想去你們那里玩一玩?！睍郧嘈χ叩轿年柹磉叄诖拇饛?fù)。
“哎，這一次還是不要吧，我回去陪著姐姐待產(chǎn)，時間比較長。家里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處理，所以不能好好陪著你。要不下次吧？下次和我一起回去過寒假，怎么樣？我們那里冬天也好玩的?！蔽年柸鲋e，臉上燙燙的。
“好吧，我不去你們家，但是要去邱云那里。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坐飛機呢。我現(xiàn)在就給他發(fā)個消息，告訴他。”曉青沒有覺察文陽的謊言，自顧自地給邱云發(fā)消息了。
“邱云，我準(zhǔn)備買明天的機票過來，你覺得可以嗎？方便嗎？”
沒想到邱云馬上就回復(fù)了。“實話說不太方便，我馬上要出差，很長時間不在這里。所以，你還是別來了。等我出差完了，再看時間吧?！?p> “怎么會這樣？”曉青嘟囔著，回復(fù)道：“好的，希望你出差順利。對了，你要去哪里出差呢？那個地方好玩嗎？”
“去一個很偏遠(yuǎn)的城市，到了以后再跟你說吧。你放假了，好好休息?！鼻裨七@是明顯不想聊的節(jié)奏。曉青只好放下手機。
“唉，他要出差，讓我別過去了。真是遺憾吶。你明天只好一個人回去了。路上要注意安全啊。代我問候你的家人。”曉青說著打開雞翅，“剛才一直逛著，好餓啊。”
文陽暗自松了一口氣，沒想到曉青這么相信他們，她的心里覺得十分內(nèi)疚。她坐到曉青身邊，也拿起一根雞翅啃了起來。
“曉青，我問你一個問題哦?！蔽年柌亮俗彀蜕系挠驼f道。
“什么問題？情感咨詢？”
“別提情感了?！蔽年栃π?，“是這樣的。如果你的好朋友不告訴你她家里的情況，比如她的父母生病了什么的，你知道了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
曉青立即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文陽，“不會是你的父母生病了吧？什么??？很嚴(yán)重嗎？”
“哎呀，不是我，我父母身體好著呢。我是說假如你的好朋友不告訴你這些讓她著急又難過的事情，你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的，你會有什么感受？”文陽趕緊解釋。
曉青又接著啃雞翅，然后說道：“她若是不告訴我，肯定有她的原因。也許是覺得我?guī)筒簧厦?，也許是想自己獨自承擔(dān)，也許是忙不過來。不管什么原因吧，我不會怪她的，聽到消息后只會替她難過。如果她有需要，我馬上就去幫她?！?p> “你真的是善良又寬容的女孩，與你做朋友是我的榮幸?！蔽年栍行└袆?。面對曉青這樣的女孩——敢愛敢追，真誠善良的女孩，文陽覺得自己又小氣又自私。
她不再說什么，再多說一句就會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