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部潮濕陰暗的大牢里,油燈的光芒微微閃動,鐘齊不再有任何猶豫,他身體稍稍前傾,手上的鐵鏈垂下來;坐在牢門外的李驍煜靜靜地看著他,司馬嫣和趙春懶懶地靠在一邊的墻上,稍微仰頭向上,聽著鐘齊用一種低沉的語調(diào)敘述他的遭遇。
那是去年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我從花店回來,身心疲憊,好像預(yù)感到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我在京城單身一個人住,家里只有條狗。我這個人性格有點孤僻,除了養(yǎng)花種草之外不喜歡與人交往。
那天推開家門的時候狗并沒有叫。我覺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發(fā)生了?;仡^一看,有一個人坐在我前方的椅子上,旁邊放著那條狗的尸體。
那個人戴著個黑色的面具,面具上面刻著一個骷髏。他說話語音低沉,聲音像是從地底下發(fā)出來似的,他稱呼我鐘老板,說要請我去幫個忙。
我很生氣,我說過我是一個孤僻的人,一直和狗相依為命,他打死了我的狗,我真的非常傷心,這種傷心只有單身和狗在一起的人才知道。我沒有同意,說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結(jié)果他冷笑一聲,慢騰騰地走過來,一拳就把我打暈了。
醒過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山洞里。這個山洞透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寒風(fēng)在外邊發(fā)出一陣陣古怪的聲音。山洞的頂端有一個小小的洞口,可能是塌陷或者崩裂的,透過洞口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四周的油燈在風(fēng)中搖晃,那個戴面具的人就坐在我身旁。他指著身旁的一些花草對我說,這些花草都很珍貴,但是有些快死了,你把它們弄活,你就可以走,很簡單,否則就和它們一起爛在這里。
我沒有辦法,只好起來看了一下那些花草。那些很多都是藥材,有些還很罕見,只見過書上有記錄;我在那里呆了三天,我救了自己一命,把那些花草又養(yǎng)活了。
那人見我果然有手藝,就和我訂了一個約定。每隔十天他來找我一趟,讓我?guī)退ス芾砟切┗ú荨C看胃段沂畠摄y子。我本不愿答應(yīng),但是沒有辦法,我知道他們心狠手辣,我沒得選擇。于是我就一直幫他們管理那些花草。
那個戴面具的人之后每次來找我都駕著一輛馬車過來。一共兩個人??赡苁桥挛艺J(rèn)路,他們給我戴上面罩,帶著蒙著眼睛的我在城里四處轉(zhuǎn)圈,總是到了城郊的一個曠野才停下來。
我之所以知道是一個曠野是因為晚上曠野的風(fēng)和氣味和城里的是大不相同的。
就這樣我?guī)退麄冏隽税肽辍N矣袝r候在想,這個人帶我去的地方到底在哪兒?他們到底在干什么勾當(dāng)?好奇心讓我十分留意他是如何帶我到山洞的。我把晚上的經(jīng)過在心里記下,白天按照記憶再走一遍,這樣反復(fù)經(jīng)過幾次,最后我終于發(fā)現(xiàn)他帶我去的地方。
那是一個特別讓人恐怖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有,我一聽這個名字就渾身打顫,黑白窟。我很早就聽說過這個地方,那是個據(jù)說到了晚上會百鬼夜行的地方。
有一段時間他們沒有來找我,我以為這段黑暗的日子終于可以結(jié)束了,心里很高興。剛好又可以在梨花苑里頭做事,我都高興得差點把他們的事給忘了。
可是我還是太天真了。前些天他又找到我,說要刺殺一個人。讓我把西北邊的花枝的修得干凈一些,要露出視線能直接看清講臺。我本來不愿意,說我只是一個花匠,修花剪草可以,但是不會做這些事。于是他一只手伸出來掐住我的脖子,我一看:那不是一只人手,那是一只熊掌!
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可怕的人,只好答應(yīng)幫他們的忙。
之后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殺董小姐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人,他的箭是從墻上射過來的。
鐘齊說到這,如釋重負(fù)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垂下了頭。
“黑白窟?”司馬嫣聽了看了趙春一眼,長長地“夷!”了一聲。
“黑白窟,活人不去,黑白無常呆的地方嘛,選這么個老窩,眼光不錯?!壁w春說。
“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獨⒍〗銌??”李驍煜問?p>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p> “那你都幫他們養(yǎng)了一些什么花草?”
“有天仙子,曼陀羅,雷公藤,天南星,細(xì)辛……”
“天仙子能讓人進(jìn)入幻覺,”司馬嫣說,“同時和雷公藤一樣,都是劇毒,曼陀羅的花瓣可以鎮(zhèn)痛,但是種子也是劇毒,天南星和細(xì)辛皆有毒性,這些幾乎全是毒藥啊。”
“要這么多的毒藥做什么,鐘齊,你剛才說有一只手是熊掌,你沒有看錯嗎?”
“我沒有看錯,李侍郎,”他面帶恐懼地看著他,“確實是一只熊掌!那只手根本不是人的手!手掌特別厚,手上還有黑乎乎的毛!他的手搭到我的肩上,稍稍一用力,我骨頭就像碎了似的!”
“難道真的不是人?不會吧,侍郎?”
“難說??磥磉@幫人不好對付,半人半鬼的。黑白窟之前有去過的嗎?”
“反正我沒去過?!壁w春搖了搖頭,“誰去過那種地方,再說,去過的還回得來嘛?!?p> “早些年有膽大的采草藥的進(jìn)去過,出來都說里面陰森森的,走不了多遠(yuǎn)就汗毛倒豎,從來沒人從頭走到尾?!?p> “鐘齊,你說一下,里面大致是什么樣子?”
“我因為害怕,周圍也沒有仔細(xì)看,里面有些地方有一些水坑,其他地方我也不敢亂走,而且我去的時候都是晚上,我手里就拿著一根蠟燭,遠(yuǎn)的地方也看不清楚……”
“好吧,”李驍煜拍了拍衣服站了起來,“今天不早了,你先休息,想到什么隨時叫我?!?p> “李侍郎,我在這里安全嗎?”他們剛要走的時候,鐘齊突然問。
“很安全?!?p> 三個人拖著長長的影子從監(jiān)牢里走出來,李驍煜說:
“司馬,明日你留在家里吧,我和趙春去一趟黑白窟?!?p> “你什么意思嗎?有事不帶我去?!?p> “那個地方不適合你們女孩子家?!壁w春說。
“你們?nèi)ツ膬何揖腿ツ膬?。再說,那個地方那么多毒藥,沒我這個大夫怎么能行啊?!?p> “但是確實太危險了。這一次我也沒什么把握??寸婟R說的架勢,我都搞不清楚什么來頭。”李驍煜說。
“侍郎,你在梨花苑怎么知道有刺客?。俊?p> “我說了你們也不相信。因為這些事情都是發(fā)生過的,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想起來了。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啊?”瞪大了眼睛的司馬嫣扭頭看著趙春,“果然不懂?!?p> “看著我干什么,”趙春說,“這話我也沒懂。反正我是想不起來。”
“我也想不起來。不過有侍郎你想起來就夠了。果然侍郎你腦瓜子就是不一樣。咱們明日要去黑白窟,今晚我要好好準(zhǔn)備一下?!?p> “既然你一定要去我就不攔你了,你多準(zhǔn)備一些解毒去幻的藥;趙春弄幾把鐵傘來。”
趙春點了點頭,突然回身對司馬嫣說:
“如果在黑白窟遇到鬼,你就趕緊跑!”
司馬嫣捶了一下他:“明天就要去了,今天晚上你還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