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母拖著虛弱的身子,一直將羅谷送到村口,口中再三叮嚀和囑咐還是放心不下,羅谷眼看著日將過午,心里著急,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快走,只怕是要到天黑也趕不回來了,因此給娘打了一聲招呼,背著準備好的干糧和水,快步出了村子。
走出好遠都快要進山了,回過頭來,看見村口還影影綽綽的站著一個小黑點,羅谷眼睛濕潤了,知道那是娘依然還站在村口眺望。
羅谷遠遠的擺了擺手,也不知道娘還能不能看得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進了山。
山,幾乎已經(jīng)變成了禿山,原來漫山遍野的青草,綠樹,被進山的村民們挖的挖,砍的砍。剩下的,但凡沾著點綠色,幾乎全被滿山遍野的蝗蟲啃吃干凈了,山中到處都是裸露的山石,斷掉的枯枝,和被啃干了皮的小樹。
放眼望去,偌大的魚躍嶺似乎連一點兒生機都沒有,大片都是沒了樹皮的林木露著白生生的樹干,偶爾見到點綠色,湊近了一看,上面竟然也爬滿了蝗蟲。
羅谷曾經(jīng)跟隨父親抓過幾次兔子,因此這魚躍嶺也來過幾次,然而那時見到的景象卻不是這種慘狀。
此時雖然是大白天,天光大亮,但是偌大的一座魚躍嶺,卻空蕩蕩的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偶爾有點兒什么響動,也是殘留的蝗蟲振翅的聲音,或者某顆樹干上密集的蝗蟲越來越多,承受不住啪嗒一聲成片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放眼望去,一個人都沒有。
該不會,這山里只有自己一個人吧?
孤身一人面對著那種空曠的環(huán)境,一陣恐慌襲來。
羅谷心里有些發(fā)毛,也不知道這空蕩蕩的山里除了蝗蟲還會有些什么東西,一路忐忑的走著,心里又忍不住擔(dān)心那些蝗蟲會一股腦兒的向自己撲來,不過走了一會發(fā)現(xiàn),那些蝗蟲只是附著在樹木和灌草這些植物上,對人似乎并沒有什么興趣,這才算是稍稍放下心來。
在周圍尋找了一圈,羅谷并沒有發(fā)現(xiàn)父親的身影,之前進山父親帶自己來的那幾個山坳里也都找過了,除了一片光禿禿的景象,根本就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眼看著時間一點兒一點過去,羅谷不禁有些著急起來。
魚躍嶺上近村的地方都已找遍了,就剩下山脊處沒有找了,那里因為地勢險要,平時去的人少,因此連路都沒有,需要攀爬著上去。
羅谷抬頭看了一下,心里有些猶豫,也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往那里去,思想斗爭了一番,還是決定去找找看。
打定了主意,羅谷將背上的竹筒綁緊,沿著山脊手腳并用費力的往上爬,一路上雜亂的樹枝和散亂的荊條將衣服都掛破了,手上和臉上也掛破了幾道口子,滲著血珠子,隱隱的作痛。
羅谷顧不上打理,一邊往上爬一邊四處尋找著,滿心期待著能在前方突然看到父親的身影出現(xiàn)。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卻一直都沒有父親的蹤跡,一路上映入眼簾的全是一成不變的景象,不是干枯的樹枝,白生生的樹干,就是滿地雜亂的荊條,還有蠕動著的蝗蟲。
爬了一會兒,羅谷突然發(fā)現(xiàn),只顧著往上爬和四處搜尋,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這個地方,自己從來沒有來過。
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每個地方好像都一樣。
羅谷停了下來。
遠遠的朝天上望去,太陽已經(jīng)漸漸的向西斜去,快是傍晚時分了。
羅谷也不知道是該繼續(xù)往上爬,還是該回過頭去。
四周靜謐的氣氛壓抑的自己喘不過氣來,看著陌生的景象,心里一陣發(fā)慌,忍不住開口大喊了一聲:
“爹!”
“你在哪兒?~”
聲音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驚起撲棱棱的一片聲響,卻是那山上啃咬植物的蝗蟲,受了驚嚇飛起一大片。
羅谷嚇了一跳,趕緊閉上了嘴,不敢再喊。
雖然明知道山里不會有什么,但是羅谷卻依然恐懼萬分,因為周圍空曠的山野中,空蕩蕩的卻只有自己一人,在這連綿的山脈中,顯得是如此的渺小。
人最害怕的,不是面臨什么奇形怪狀恐怖的野獸,而是面臨未知的恐懼。
短短兩天的時間,羅谷感覺經(jīng)歷了他這輩子都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面對這沉重的壓力,他真想掉轉(zhuǎn)頭回到家去躲到娘的懷里。
可是不行,爹還沒有找到,自己就這樣回家去,他接受不了娘的失望。
出發(fā)時還信誓旦旦的跟娘保證。
然后嚇破膽子自己一人跑回家去?
讓娘怎么想?
臉呢?
羅谷深吸了一口氣,鎮(zhèn)定了一下心神,暗暗下定了決心,不管怎么樣,一定要先把爹找到再說!
仔細辨認了一下地形,羅谷繼續(xù)向上爬去,又爬了一會兒,地勢漸漸平緩了起來,山脊相連處出現(xiàn)了一塊坳地,相對剛才陡峭的地形來說,要平整了許多。
爹會不會在這里?
看著那塊山坳,羅谷心里又燃起了希望,顧不得再害怕,快步向里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喊:
“爹!”
“爹!~~~”
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又是一片撲棱棱蝗蟲飛起的聲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聲音。
適應(yīng)了一下環(huán)境,羅谷再不顧忌,在那片山坳里敞開了喉嚨不停的大叫,搜尋著父親。一直叫的喉嚨嘶啞,口干舌燥,卻并沒有什么收獲。
羅谷壓抑不住心底的失望。
看來爹并沒有來到此處。
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去別處搜尋,耳朵里卻傳來一絲不一樣的聲音。
那山坳里,除了自己叫喊的聲音,羅谷依稀能分辨出回聲中似乎夾雜著石頭敲擊在石頭上的聲音。
“叮當(dāng)~”
“叮當(dāng)~”
雖然微弱,但是在這空曠的山谷中,那聲音顯得極是清脆。
羅谷停下動作仔細傾聽,那清脆的聲音是從坳地里不遠處的一片山坡處傳來的,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自己的心上。
叮當(dāng)~!
叮當(dāng)~!
敲擊的聲音清晰的傳了過來。
羅谷的眼神一下亮了起來,那清脆的聲音在此刻聽在耳朵里,仿佛是這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連心跳都在伴隨著一起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