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兒子,其實你考上了研究生,我和你爸也很開心啊。”羅美珍嘆了一口氣,“不過現(xiàn)在外面的世道不好啊,醫(yī)患關系太惡劣了。”
“隔段時間就爆出一個傷醫(yī)事件。上個月,京都一個頂級眼科醫(yī)生的手被人砍了,至今都沒恢復,無法拿手術刀?!?p> “還有魔都的醫(yī)生值班睡覺時被患者……唉……”
“當初你要學醫(yī),我和你爸死活不同意,最后還是拗不過你?!?p> “別的家長讓孩子學醫(yī),可能覺得這是個鐵飯碗。但是我和你爸身為醫(yī)護人員,才真正明白這其中的艱辛吶?!?p> 陸晨沉默了。
他在臨床實習的這段時間,也能感受到醫(yī)患關系的緊張。
這不單單是某一方造成的,而是整體大環(huán)境所致。
醫(yī)患雙方互相不信任。
醫(yī)生在臨床上如履薄冰,患者在醫(yī)院里天天百度。
“你從小便有頭痛病,要是回平陽市,在我和你爸眼前,我們還能照看你?!绷_美珍緩緩說道,“實在不行,咱們還能去輔助科室,不去面對病人和病人家屬?!?p> 陸晨知道因為自己“頭痛病”的緣故,父母一直都很擔心自己,甚至很少讓自己出遠門。
“媽,我知道您和老爸是為了我好?!标懗啃α诵Γ站o了母親的手,“我留在平陽,肯定能過得很好,有你們的照顧,我不愁吃穿,會很開心?!?p> “最后我可能是一個合格的醫(yī)生,但是一旦遇到了疑難危重的病人,我只能告訴病人,我們這里治不了,轉上級醫(yī)院吧。”
“這種無力感很不好受,媽,您應該明白這種感受吧?!?p> 陸晨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的理想其實很小很小,小到只想做一個小醫(yī)生。
但他的理想有時候又很大很大,大到想要做一個好醫(yī)生。
“唉,你啊……”羅美珍輕輕嘆了口氣,反而抓住了陸晨的手,“兒子,你真的想去,我們哪能攔得住你啊。”
陸晨臉色一欣,抓緊了老媽的雙手。
“媽,你同意啦?”
羅美珍笑著點點頭:“我不會反對,但是你得過你爸那關啊?!?p> 一想到老爸,陸晨頓時覺得前面還有一道高山需要翻越啊!
特別是想到老爸還宴請了眾賓客……
“老媽,我就不打擾你值班了。”陸晨道,“我去普外了,去攻克下一座大山。”
“去吧。”
羅美珍輕輕擺手,有些無奈,又有幾分感嘆。
兒子,終究是長大了。
……
普外科。
陸文國坐在電腦前,眉頭緊皺。
“這都快二十分鐘了,怎么還沒復律???”
“陸主任,我看了心內(nèi)科的會診意見,董主任說要注意一下鉀離子,有時候,低鉀也會導致患者的心律失常很難糾正?!?p> 吳云在一旁翻看著心內(nèi)科的會診單。
“那就五百的鹽水加一點五克的鉀,緩慢靜滴吧?!标懳膰谅暤?。
“好的,主任?!眳窃朴珠_始下醫(yī)囑。
……
“爸,云哥,我給你們還有護士買了奶茶?!?p> 陸晨笑著地走進醫(yī)生辦公室,手里提著四杯奶茶。
“謝了?!眳窃菩α诵Γ敛豢蜌獾啬昧艘槐?。
陸文國瞥了眼陸晨,道:“你要少喝點兒這種東西,我上次看一篇相關報道,一瓶奶茶的能量相當于三瓶可樂,里面的咖啡因、糖分、果糖糖漿、反式脂肪酸全部超標,會讓人患糖尿病、高血脂、痛風等代謝疾病的概率增高……”
吳云剛喝了一口紅豆奶茶,又默默地把杯子放下,“主任,你也太煞風景了?!?p> 陸晨笑著拿出一杯奶茶,插入吸管,遞到陸文國桌前。
“老爸,但是你忽略了另一點啊,喝奶茶能讓人感到快樂,心情愉快就能促進體內(nèi)分泌多巴胺,讓我們減輕疲勞、保持活力。”
“嗯嗯?!?p> 吳云連忙點頭,又拿起奶茶喝了一大口。
“都是些歪理?!?p> 陸文國笑罵了一聲,還是拿起了奶茶,小小抿了一口。
“小吳,你去跟護士交代一句,鉀不要打快了,不然血管會很疼?!?p> 吳云點了點,便走出了辦公室。
“爸,剛剛你們那個室上速的病人怎么樣了?”陸晨隨口問了一句。
“還沒復律,準備靜脈補些鉀?!?p> 陸文國想了想,掏出了手機。
“我還是再和心內(nèi)科的醫(yī)生聯(lián)系一下吧?!?p> 陸文國很快便撥通了電話。
“老董啊,就是你剛剛會診的這個病人,用可達龍這么久了,怎么還沒復律?”
“對對,我就是按照你們的說法,先靜推一支,然后緩慢泵兩支。”
“我們也補鉀了。行吧,那就只能慢慢觀察了?!?p> 陸文國掛了電話,吳云也從醫(yī)生辦公室外回來了。
“主任,心內(nèi)科董主任怎么說的?”
“老董的意思是,有些患者對可達龍不敏感,可能需要維持一晚上,明天早上再看看復律沒?!?p> “好,那今晚我就把可達龍續(xù)一晚上,就是患者明天如果還沒有復律的話,這手術可能又得拖一天?!?p>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p> 這個患者急性膽囊炎發(fā)作,有手術的指征,但是同時并發(fā)了室上速,所以只能先控制心律失常,再行手術治療。
……
大概又過了十分鐘。
醫(yī)生辦公室里突然走進了一男一女。
男的肥頭大耳,看樣子應該有兩百斤左右,他的脖子上還掛著一條大金鏈子。
女的打扮得濃妝艷抹,還沒走近,便有一陣刺鼻的香水味撲鼻而來。
“誰是晚上的值班醫(yī)生啊?”
走進醫(yī)生值班室,胖男人就大聲喊道。
“我是?!眳窃普酒鹕恚罢垎柲銈兪恰?p> “噢,我是剛剛送來的這個病人的兒子?!?p> 胖男人直接拉過來一張凳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吳云身前。
“我想問問為什么還不給我爸做手術啊,他這次膽囊炎發(fā)作,剛來的時候不是說要做急診手術嗎?”
吳云將患者的化驗和檢查報告全部拿了出來,解釋道:“是這樣的,你父親這一次不光是急性膽囊炎,還突發(fā)了一種心律失常,現(xiàn)在心率特別快,正常人的心率是60-100次/分,你父親現(xiàn)在有140-160次/分?!?p> “醫(yī)學的專業(yè)術語叫陣發(fā)性室上速,我們需要先將心律失??刂谱∫院?,再做手術。”
“那你們快用藥控制啊,都這么久了,我看心率好像一點兒都沒降下來?!迸帜腥苏Z氣十分不好地說道,“你們醫(yī)院如果不行,那我轉院,轉到江城去。”
“你別急啊,已經(jīng)用藥了,但是藥物生效還要一段時間,你說是吧?”吳云道。
胖男人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聲:“那你給我個準確的時間吧,到底什么時候能做手術?”
吳云正欲說話,陸文國使了個眼色,制止了他。
“這位家屬,我們只能盡最大的能力,用最好的藥,但是具體哪個時間能做手術,還是要靠病人的心律失常是否能控制?!?p> “你是……”胖男人看向陸文國。
“我是普外科副主任?!标懳膰?。
“啊,原來是主任,主任您貴姓?”胖男人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免貴姓陸。”
“陸主任,您就幫幫忙,讓我爸早點兒做手術吧?!迸帜腥苏酒鹕碜叩搅岁懳膰砼?,“他這把年齡了,也折騰不起??!”
“我已經(jīng)說了,能否做手術,需要看您父親的心律失常能否控制。”陸文國耐心地給胖男人又解釋了一遍。
“好,那就聽陸主任的?!?p> 胖男人呵呵一笑,瞥了一眼吳云,然后把陸文國拉到一旁,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信封。
“主任,您就幫幫忙吧。”
陸文國表情立刻變得嚴肅,擺了擺手。
“你不用搞這一套,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會盡心盡力的醫(yī)治病人。”
胖男人又把信封往陸文國身前一遞,“哎,主任,這么晚了,您加班也辛苦了啊?!?p> “說了不用搞這一套?!?p> 陸文國看著胖男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胖男人見陸文國的態(tài)度如此堅決,只好笑呵呵地收起了信封。
“你放心,我們肯定盡最大的努力,控制您父親的心律失常,然后盡快手術?!?p> 陸文國見胖男人收起了信封,臉色好看了一些。
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辦公室里全部都是監(jiān)控,他還當面塞紅包,不是蠢就是壞。
胖男人又問了幾句,便和旁邊的女人離開了醫(yī)生辦公室。
“吳云,今晚就辛苦你了?!?p> 陸文國拍了拍吳云的肩膀。
“有空就多去看看那個病人,如果復律了,并且竇性心律能夠穩(wěn)定,就通知二線班,可以急診手術?!?p> “好的,主任?!眳窃泣c了點頭。
“那我和陸晨先回家了。”
“嗯。”
陸文國準備叫陸晨一起回家,回頭一看。
卻發(fā)現(xiàn)他正在專心致志的看那個病人的心電圖。
“你這小子,沒見過室上速的心電圖嗎?”
陸文國笑呵呵地看著陸晨。
只見陸晨神情專注,還找了一個圓規(guī)在心電圖上比劃。
“爸,這可能不是室上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