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在眼前飛快回溯著,一張張記得的,不記得的臉孔,不給人一點防備的闖進來,又不容挽留的倏然遠去,劉澈感覺自己好似陷入了一個無比真實的夢境中。
在夢里,自己庸庸懦懦活了一生,眼睜睜看他人起高樓,無奈何所愛嫁中山。
世間繁華盛景,都與自己無關,滿園玫瑰通紅,盡是別人禁臠。
二十二歲,畢業(yè)和分手同時到來,帶著滿腹的不甘心,在外面追了五年夢,揮霍完父母的半生積蓄,灰頭土臉回到家鄉(xiāng),借著老爸的關系,堪堪成了縣一中的高中語文教師。
三十歲結婚,妻子宋玥只想嫁一個好人,而選擇了自己,自己也只是為了給父母一個交代,才娶了她。
結婚第二年,操勞了一生的父母先后離世,失去了二老的扶持,人生只剩下滿眼的凄涼和沉重的貸款。
宋玥的初戀,在這個時候調回本地升了正科,面對風雨般的流言,自己的沉默換來宋玥微笑明媚的抱歉,和冷靜坦然的攤牌。
“對不起,我愛他?!?p> 聰明如宋玥,婚后一直掌財,離婚時帶走了積蓄,留下了債務,自己不得不工作之余,滿世界接家教,無論什么科目。
這么過了三年,隨著一批批學生走進名校,償清債務的同時,自己開始小有名氣,事業(yè)迎來轉機。
又一年,在許久未曾參加過的高中同學聚會上,自己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很多人,自己已經(jīng)見過最后一面了。
其中,就有她。
岳靈倔強驕傲的臉驀然出現(xiàn)在心底,先是不起眼的一點,僅僅帶來如針刺般的隱痛,自己還能熟稔地和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禮貌問候,微笑寒暄。
等到一群人孤單散場,剩下形影相吊的自己,回到一個人的家里獨自狂歡。
那不起眼的一點,頃刻間暈染進整個身體,無限悔恨的心情將自己吞沒,心臟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緊緊攥住,呼吸變得困難無比。
高中的那個下午,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舉杯無可邀,對影了殘生。
爛醉如泥的劉澈仰倒在沙發(fā)上,最大的心愿是再也不要醒來。
“這位同學,這位同學?!绷卫诟杏X自己很生氣,在高三第一次模擬考的考場上,別人都在奮筆疾書,眼前的胖子卻在大呼酣睡。
“是誰在叫我?似乎有一點熟悉?!眲⒊罕犻_惺忪的雙眼,一張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映入眼簾,劉澈下意識的疑問道:“老廖?”
不對,這個老廖似乎有點年輕的過分,難道是老廖的兒子?可從來只聽說過他有一個女兒。
周圍的學生已經(jīng)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廖磊的臉氣得通紅,良好的修養(yǎng)使他保持了克制,他只是說:“你是哪個班的,如果不愿意考試,我需要通知你班主任?!?p> “報告老師,他是高三二班的劉澈?!?p> 不遠處,唯恐天下不亂的邱毅立刻應聲,聽著他的嚷嚷,坐在他前面的女孩厭惡的皺了皺眉頭。
“高三二班?對了,高三下學期剛剛開學一個月,自己正在參加學校組織的第一次模擬考。
眼前的年輕老師叫廖磊,是一班和七班的化學老師,大學畢業(yè)后便來到學校,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兩年多了?!?p> 記得是自己在學校任教的第二年,一次聚餐時和他相談甚歡,自此結下友誼。
“任教?我現(xiàn)在不是個學生嗎?”
兩段同樣鮮明的記憶,在腦海中往來沖突,頭疼欲裂的劉澈痛苦不已,以致五官都扭曲起來。
今夕何夕?
劉澈無法分辨眼前的一切是夢,還是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之后,在這個時候醒來。
眼前學生痛苦的神色不似作假,廖磊沒有再去計較方才這個學生對自己不夠尊重的稱呼,關切的伸手摸了摸劉澈的額頭,輕輕地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去醫(yī)院看一下嗎?”
劉澈點了點頭,廖磊制止了其他學生的哄笑,讓他們繼續(xù)好好考試,便打算帶劉澈去校內的醫(yī)務室。
“劉澈是吧,明天讓你家長來一趟,現(xiàn)在給我坐在位置上好好考試?!焙土卫谕瑘霰O(jiān)考的教導主任傅雪重重的“哼”了一聲,開口命令道。
“傅雪?她不是在自己和宋玥結婚前,就因為兒子王帆的案子,離開學校了嗎?”劉澈疑惑的看了傅雪一眼,濃妝艷抹,也無法完全掩蓋老態(tài),但和自己印象中的傅雪比起來,仍然顯得年輕的過分。
“宋玥?”
“‘我們都有過去,但既然走到一起,那就,余生請指教了?!瘻厝崽鹈赖乃吭趹牙镎f著娓娓動聽的話。”
“現(xiàn)在想來,那個時候的她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真心呢?”
因記憶交錯而陷入混亂,目光凝滯的劉澈激起了傅雪的怒火。
“你看我干什么?是不是不服氣?”傅雪站起身來,剛才收了個短信,她的寶貝兒子王帆,不僅沒有來學校參加考試,反而又和那幾個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被帶進了局子。
心急如焚的傅雪剛打算和廖磊這個才進學校沒幾年的年輕老師說一聲,自己先走,就發(fā)生了眼前的一幕,這頓時讓她大為光火。
“你不要考了,到門口去站著,我會通知你班主任,讓你家長來領人?!眲⒊哼€沒有來及說話,傅雪已經(jīng)做出了她的決定。
“傅主任,這不好吧?!边t疑了一下,廖磊還是開口阻攔道:“這個學生只是身體不舒服……”
“真是個生瓜蛋子?!备笛┬牡?。
在拼勁全力當上正的教導主任后,她最恨別人這么稱呼自己。
不過眼下傅雪沒有心思來計較這些,寶貝兒子進了局子,雖然有他舅舅在,吃不了什么虧,可在把兒子接回來之前,她實在沒有心思理會別的事情。
善于借題發(fā)揮的傅雪大聲道:
“學校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做主了?”
“既然這樣,考場交給你,我走,行不行?”
惡毒的為廖磊挖了個坑,傅雪準備在下一次校務會的時候,給這個不懂得如何做人的小年輕一個難忘的教訓。
做完這些,傅雪還不忘狠狠瞪了劉澈一眼,這才拎起手包,踩著高跟鞋趾高氣昂的走出考場。
不同于劉澈所認識的那個慣常不同聲色的老廖,這個時候的廖磊,只以為真的是自己氣走了傅雪,因而臉上露出了明顯不安的神色。
盡管如此,廖磊仍然溫和的對劉澈說:“你堅持一下,我打電話找個老師來替我監(jiān)考,就帶你去醫(yī)務室?!?p> 連打了好幾個電話,神色越來越為難的廖磊,重重咬了咬牙,對考場的學生說:“大家好好考試,我把劉澈送到醫(yī)務室,很快就回來?!?p> “老師,我現(xiàn)在好多了,想試著堅持考試。”
剛參加工作的廖磊也許還不懂,突然多了十幾年記憶和經(jīng)驗的劉澈,卻清醒的知道,如果廖磊離開這間教室,這些學生只要出哪怕一丁點紕漏,廖磊就可以和他剛剛開始的教師生涯說再見了。
至于會不會出紕漏,有傅雪那種人存在,沒有紕漏,難道還不能制造紕漏嗎?
無論是自己記憶中的老廖,還是眼前年輕的廖磊,都是一個真正的好人,好人,就不該被壞人折磨,不是嗎?
夢境不會逼真到如此纖毫畢現(xiàn)的地步,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網(wǎng)文愛好者,劉澈經(jīng)歷了最初的迷惘之后已經(jīng)明白過來,自己回到了離高考只剩下三個月的二零零一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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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哭鬼唐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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