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航的到來幾乎把全鎮(zhèn)的人都吸引走了,林可和夏甲暫時歇業(yè)。不過林可不想去圍觀,所以夏甲雖然很想見弟弟一面,但考慮到林可的感受,決定還是來日方長吧。
整個上午,林可都躲在二樓臥室緊閉的窗戶后面。她出神地坐著,后背靠墻,耳朵離窗框很近。也許這樣,她就能在人群伴著游航走過街道時,從喧囂中分辨出那熟悉的心跳聲。好讓矛盾的內(nèi)心稍微得到一點滿足。
夏甲看著林可,心想:“她終究還是放不下游航,真希望他們能夠早日相見?!?p> ……
命運很快響應了她的期待,只不過方式比較特別。
臨近中午時分,該準備午飯了。夏甲看林可無心下廚,于是只好自己動手。這時她想起灰狗,從早飯以后就沒見過他,大概又躲進自己屋里了吧。不管他,餓了會知道出來的。
隨后夏甲走到一樓廚房,聽見門外突然傳來硬物砸門的聲音。
“敲什么敲?。〗裉觳蛔錾?!”她嚷嚷著走向大門??墒情T卻被砸開了,鎮(zhèn)治安官帶著十幾個武裝鎮(zhèn)民沖進來將她團團圍住。
“你們要干什么?。抗馓旎盏??!毕募撞嫜狻?p> 可對方不由分說上來就綁,還從夏甲身上搜出一把手槍。接著他們沖上樓去,把林可也綁了出來。
20多分鐘后,游航坐在鎮(zhèn)政府的二層小樓里發(fā)愁。他不斷地猜想遭到刺殺的原因:是當初的焦土政策害得人家破人亡嗎?還是有人因東部開發(fā)而遭了難,所以歸罪與我?看來我在這里的人眼里也不一定有多好啊……
咚咚咚,敲門過后,鎮(zhèn)長和治安官帶著疑似刺客同伙的人來到游航面前。一對情人就這樣重逢了。
“怎么會是林可和夏甲?不,她們不可能是刺客的同伙。林可,我終于找到你了!等等,會不會真是林可讓人來殺我?我對不起她,她恨我。這些日子她都經(jīng)歷了什么?”游航這樣想著,從震驚到欣喜再到絕望地心痛,他用了兩秒。而在這兩秒里,林可只是默默與他對視,目光冷漠。
夏甲見兩人都沒有說話,于是率先打破沉默說:“我說老弟,你要見我們也不用這樣吧。快把我們放開,手都疼了!”
“住嘴!游先生剛剛遭遇了刺殺。你們現(xiàn)在被懷疑是刺客的同伙,趕緊老實交代!”鎮(zhèn)長怒喝道。他現(xiàn)在心情很糟,本來安排得好好的歡迎活動被搞成這樣。要是讓游航對鎮(zhèn)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這官可不好當了。
“刺客?誰是刺客?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夏甲忙問。
“好啦,先放開她們。坐下慢慢說?!庇魏綄︽?zhèn)長說,而后來到鎮(zhèn)長的辦公桌后面坐下。
松綁后,夏甲又問了同樣的問題。
“你不知道?今天你們的店員灰狗當著所有人的面險些刺殺了我們的恩人,蒙古汗王,自由黨副主席,也就是游航先生?!辨?zhèn)長又搶著說。
林可和夏甲聽后大驚失色,齊聲說不可能。
“你們不要把自己撇那么干凈。刺客是一個多月前突然出現(xiàn)在你們店里的,你們兩個女流之輩隨便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不是很奇怪嗎?”治安官沉穩(wěn)有力地說。
游航從林可的反應中得到寬慰,他確信林可與此事無關。再者,如果理性地想一想治安官的話,就不難發(fā)現(xiàn)她們收留一個人在家,不可能是為了今天的刺殺。因為那時自己的行程還未確定,殺手又怎么可能提前潛伏在這里。看來所有謎團還是要從殺手身上解開。想到這里,他說:“這樣吧,去看看那個人醒了沒有。如果醒了就帶過來,大家當面把話說清楚?!?p> 治安官奉命去提人。過了一會兒,灰狗被帶了上來。他被綁得像個粽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看樣子又被士兵反復揍過。
“你叫灰狗是吧?我記得我與印第安部族關系非常友好,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游航開門見山地問。
灰狗的臉和嘴都腫了,說話很費力,同時激動的情緒令他渾身發(fā)抖,使他的話帶著顫音:“你殺了我們那么多人,我要替大家報仇!”
“我殺過很多人,但我沒有對印第安朋友下過手,我發(fā)誓。”
“別假惺惺的,在14號錫礦,我的族人還有很多礦工就是被你的手下打死的?!?p> 14號錫礦?游航確定自己不知道這個地方,這中間怕是有什么誤會。于是他沖著門外喊道:“參謀士官,拿地圖來?!?p> 地圖隨后被展開鋪在辦公室中間的地面上,游航蹲在旁邊仔細看了一會兒,而后伸手向灰狗說:“過來,給我指一下大概在什么地方。”
灰狗沒有動。游航這才意識到對方仍舊被綁著,動彈不得,于是說:“快給他松綁?!?p> 士兵照做?;夜坊顒恿艘幌侣槟镜乃闹沃酒饋?。見游航還在叫自己過去,他頓時沒了氣勢,反倒膽怯起來。
游航對周圍士兵說:“你們都退后五步?!庇洲D向灰狗,“沒事,過來吧。我們之間只是誤會?!?p> 灰狗過去,看著地圖一臉茫然。他看不明白,轉眼間就急得滿頭大汗。接著,他的目光掃到了一個熟悉的地名——拉賈村,一個位于黑倫河支流上游東岸的小村莊。其背靠將東部沿海與關東地區(qū)隔開的小云杉嶺,往南走不遠便是由寶船鎮(zhèn)官道通往恩諭所必經(jīng)的紅石隘口。
“這里我去過。”灰狗指著拉賈村說,“我們都是經(jīng)過這里再上的礦山。”
游航一聽意識到問題嚴重,那一片的開采權歸錢伯斯的企業(yè)所有?!澳阏f我殺了你們的人,就是在這里嗎?”
灰狗點頭,又猛地搖頭,最后想了想還是點頭。
“我現(xiàn)在很認真地告訴你,我沒有,殺人者另有其人。你現(xiàn)在把那里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我們聽?!?p> 灰狗于是講述了發(fā)生在14號錫礦的故事。故事始于大量難民由關西涌入恩諭的時候。那時的錢伯斯——游航方案招攬了大批工人到關東各地開礦,但是狡猾的錢伯斯利用了游航的明星效應,使得在民間,特別是難民中間都以為是游航設立了這些礦區(qū),他們是在為游航工作。來到信息閉塞的礦區(qū)以后,錢伯斯更是到處張貼游航的海報,并讓管理者們向工人灌輸是游航給他們創(chuàng)造了工作機會,解決了他們的生存問題,他們必須努力工作來回報恩人。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工人們發(fā)現(xiàn)當初許諾的生活條件和待遇并沒有兌現(xiàn)。他們每天工作12個小時,換來的報酬卻十分微薄。生活區(qū)里污水橫流,房屋低矮,空氣污濁,許多人因此染病。他們找過主管,但得到的答復永遠是“已經(jīng)上報,耐心等待,回去工作”。
一段時間后終于有人受不了了,礦區(qū)出現(xiàn)了零星的逃跑事件。其中一些人被抓了回來,并帶回了在東部沿海地區(qū)每個人都能擁有自己的農(nóng)場、莊園的傳聞。這下大家坐不住了,與其在這里沒完沒了的遭罪,不如去東部苦干幾年。就這樣,工人們集結起來要求離開。礦上強行阻攔。雙方爆發(fā)沖突,最后趕來的武裝人員用機槍平息了事態(tài)?;夜穼嶋H上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從那以后他就一個人翻山越嶺,直到遇到一條大路并順著大路來到寶船鎮(zhèn)。
現(xiàn)在,游航知道是錢伯斯制造了這起血案,而這樣的事情可能還會在或者正在某處繼續(xù)發(fā)生。他當即向在場各位說明了真相,并表示要回去揭露錢伯斯,就算魚死網(wǎng)破也不能讓對方成為第一執(zhí)行人。當然他也做了一些安排。他現(xiàn)在手邊的力量只有馬、瓦訓練的這支小隊,就算加上恩諭的一個團和蒙古騎兵也完全不是戰(zhàn)車的對手。他必須動員更多人加入自己。在這方面,鎮(zhèn)長自告奮勇,作為游航政策的受益者,他堅決擁護游航。于是游航就請他向整個沿海地區(qū)發(fā)布征召令,希望能夠號召大家起來保衛(wèi)自己的財富與自由。另外他還派遣一名士兵飛馬趕回恩諭,命令步兵二團備戰(zhàn),同時聯(lián)絡妻子和師父,請他們也做些準備。
當一切布置妥當以后,游航放林可和夏甲回家。
臨別之際,游航先與夏甲互相囑咐了幾句,然后走向林可。他愧對她,所以心中千言萬語都難以表達,但他也知道此去兇險,如果錯過今天不知還能否有機會再見。
林可側身對著游航走來的方向,在兩人還差三步時抬頭對游航說:“謝謝你指引我們來到這里。我們支持你。你會贏的,就像在亡者鎮(zhèn)一樣。以后和你的妻子、孩子好好生活,當個好領袖,不要再來找我了?!闭f完,她轉身離去。
游航默默地看著林可在寒風中走遠,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第一次相見時她轉身離去的樣子。那時的他們沒有相愛,這時的他們也可以釋然了。林可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那就祝福她吧。在游航身后,馬、瓦已經(jīng)收拾好行囊,灰狗也上了藥,換了衣服。作為重要的證人,他應游航的要求隨隊一起返回。
“先生,我們什么時候動身?”迫不及待的灰狗很快就跑過來問。
“別急,我計劃中的行程錢伯斯是掌握的,突然返回會讓人覺得不對勁,況且我們不差這一兩天,得平穩(wěn)周密行事?!庇魏焦室庾龀鰵舛ㄉ耖e的樣子說,“我們先抓緊時間在東部多轉轉,按照日程五天后再回去。在此期間,我們可以多號召一些人。”
“好的,先生,全聽您的?!?p> ……
隊伍不久后離開寶船鎮(zhèn),向周邊新建的定居點進發(fā)。
第二天一早,他們在一片野地里用餐。馬克西姆清點人數(shù)后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詢問之下竟無一人知道那名士兵的去向,而且他的馬也失蹤了。游航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妙,趕緊命令眾人啟程奔回恩諭??墒撬麄兊鸟R在途中相繼出現(xiàn)中毒的癥狀,沒跑多遠就紛紛倒斃了。
12月13日早8點,那名士兵騎馬疾馳來到錢伯斯的宅邸,將游航在東部的情況匯報給他的主子。
老奸巨猾的錢伯斯的確棋高一著。一個月前,當他發(fā)現(xiàn)游航從亡者鎮(zhèn)偷偷運來武器裝備時就猜測是擴軍之用。而游航不從他和哈桑那里購買軍火,卻要舍近求遠顯然是不想讓他知道。背著誰就是要對付誰,錢伯斯覺得應該防一手,于是果斷派人給早就打入游航的隊伍內(nèi)部的眼線下達指令。當然,他沒想到的是,此舉這么快就收到了奇效。
其實游航名義上并沒有建立任何屬于自己的武裝力量,他讓馬、瓦訓練特別小隊的初衷只是預想到在攻擊亡者鎮(zhèn)或者泰坦之墻這類目標時可能需要有人遂行特殊任務予以配合。只不過到了最近,他有了時間和心力來認真思考對付錢伯斯的問題,碰巧馬、瓦也向他說明了他們和雷金納德的關系,表示不再愿意做對付自己父親的事,于是他便有了將這支隊伍調(diào)回來,然后以其為骨干,擴充部隊的方案。然而他的覺悟和所有措施都太遲了,想法也太簡單。他以為自己行事縝密,默認小隊成員都是絕對值得信任的。他沒有想到,錢伯斯對付他的意圖早就有了,甚至從一開始就有?,F(xiàn)在攤牌的時候到了,錢伯斯絕不會讓游航堂而皇之地回來對付自己。他要先下手為強,徹底消除這個毛頭小子的威脅。
晚上11點35分,錢伯斯動手了。機械化步兵旅的兩個營被抽調(diào)出來由他親自指揮,向蒙古王府發(fā)起攻擊,目的是抓住游航的妻子和兒子。與此同時,恩諭的警察部隊也被派去捉拿齊老鬼。
按理說此時娜仁托雅和齊老鬼應該已經(jīng)有所防備,可是錢伯斯的眼線在游航派回來送信的士兵的水壺里下了毒。那個人永遠也到不了恩諭了。
14日凌晨1點,伊薩姆接到命令,要他帶另外兩個營進攻步兵二團。理由是游航在東部將民眾抓為奴隸,強迫他們在他的種植園里勞動,而步兵二團是其壓迫民眾的爪牙。伊薩姆看到這一紙命令的時候感到一陣惡心,明明是錢伯斯在壓榨勞工,用部隊殺人,現(xiàn)在居然賊喊捉賊。他不敢違抗命令,但又不想讓錢伯斯得逞。于是他故意在夜間打開所有車輛照明,大張旗鼓地向二團緩慢推進。8公里的路程,他用了近一個小時。進入射程以后,他又故意算錯坐標,讓第一輪炮火打歪,在二團撤退的時候還故意讓追擊部隊駛入泥沼。就這樣,二團的主體得以保全,開始有序向西撤去。
天亮以后,被槍炮聲驚擾了一夜的恩諭民眾驚訝地發(fā)現(xiàn),蒙古部族幾乎被從恩諭抹去了,而關于游航在東部犯下種種罪行的布告則貼滿了全城的大街小巷。新流行起來的報紙連篇累牘地報道各種杜撰出來的關于游航罪行的消息。不懂事的報童沿街叫賣,令大多數(shù)民眾感到事情稀里糊涂的。
對此,雖然有人心中質疑,但此情此景也難以站出來發(fā)聲。況且他們也沒有過多的精力去關心真相,因為生活的腳步不會停下……
此時,游航還在往回趕的路上。他們沒有馬匹,所以浪費了很多時間?,F(xiàn)在急著回去已經(jīng)沒用了,游航邊走邊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行動。他料定錢伯斯會派人在紅石隘口伏擊,所以干脆下令不走大路,另尋路徑翻越小云杉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