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蘭帝國歷30322年10日
敏瑤公歷12606年暖季19日
前哨登陸紀年421年18日
上午，前哨內部已然忙成了一鍋粥。執(zhí)政官和最高委員會的各位部長們全都穿上了軍裝，圍在指揮室的大屏幕前。她們看著前哨四面八方那些密密麻麻的目標亮點，議論紛紛，可是誰也拿不出一個像樣的辦法。
腦獸軍隊的規(guī)模其實并未超出前哨所掌握的情報，可是當它們真的浩浩蕩蕩出現(xiàn)在雷達屏幕上的時候，還是讓人渾身發(fā)麻。
武官不在，所有人都感到難撐危局。
外圍的資源點失守（實際是主動棄守），年輕的猶米安也亂了方寸。她擺不清自己的位置，只知道帶著部隊不斷往上沖。
3時7刻，剛帶領紅刺中隊偵察襲擾了一圈回來，她跳出座艙，顧不上補充任何食物就徑直來到機庫的最下層。
那里此時已經聚集了從基地各崗位征調來的有飛行經驗的退役飛行員和還在培養(yǎng)中的飛行學員。她們正在和許多工程師、機械師一道修復以往因各種原因而被封存的老舊戰(zhàn)機。有些戰(zhàn)機的零件是照著圖紙或者憑著記憶和經驗現(xiàn)做的。它們被急就章地安裝到飛機上，計算機和軟件系統(tǒng)則很多都來不及重裝了。
猶米安從升降機出來后登上一架飛機的機翼。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向她并敬禮。
“有沒有已經能飛的？”她用鮮亮的顏色問。
一個機組的人舉起觸手表示：“我們準備好了！”
“好！上跑道，試運行一下?！豹q米安下令。
工作人員立刻開來牽引車，把戰(zhàn)機拖往升降機的方向。可是還沒挪動多遠，戰(zhàn)機的前起落架就從受力位置折斷了。機頭直接栽了下去，尖端砸壞了牽引車，要不是開車人反應迅速，肯定會被砸死在里面。
歐！猶米安失望透了，叮囑了機組幾句轉身就要離開。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道：一共也就十架老飛機，有沒有其實一樣。
可是命運對這幫殖民者的捉弄并沒有結束。在機庫一角的修理間里，一臺被拆下來的航空發(fā)動機剛剛維修組裝完畢，正要試車。機械師按動電鈕，發(fā)動機運轉起來，然后扇葉斷裂，零件脫落，許多碎片順著尾部射流噴射出來，打穿了修理間的聚酯隔板，飛濺到人群當中。有人的工作外骨骼立刻就被打穿了。她們倒在地上，黃色的液體溢出來。
“快救人！”猶米安幾乎絕望地命令到，然后從機庫到醫(yī)院，一路上都變得亂哄哄的……
與此同時，在前哨最底層的“資料室”，秋慈親手卸下了自己給終審法官號艙門焊上的扶手，而后拖著它們游到外面交給收集原材料的工作人員。
在她把金屬扶手扔進貨斗的時候，工作人員也叮叮咣咣地從政府辦公區(qū)拆下了一堆零七碎八的東西。最后，當載具快要開走的時候，一些孩子也過來獻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件玩具。那里面有鐵，有鋁，有銅，它們需要變成武器。那里面也有木材、玻璃和塑料，它們將是某些設備和武器上的附件。
秋慈非常心疼地抱起一個體色悲傷的孩子，安慰她，撫摸她，告訴她一切都會好的?？墒亲鳛橐粋€大人，她心里真這樣想嗎？
山窮水盡，拼死一搏，這才是她眼里的真相。如今的前哨就像只餓了多日的猛獸，在分解自身的為數(shù)不多的蛋白質為下一次捕獵供能，而且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4時5刻，回到資料室的秋慈經過再三思量，決定冒著被當做叛徒的危險做一件大事。她啟動天線設備，再次接通了末日哨兵的空間平臺，然后控制平臺調整姿態(tài)，把通信天線對準母星。
“敏瑤的同胞們……”她敲擊鍵盤，電波承載著信息經過空間平臺中繼，擴散進兩個行星之間的時空，“我不知道你們是否能收到這段信息。我是舒圣帝國航天員秋慈，我參與的郵差計劃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結果?？墒俏疫€活著，活在另一個不太遙遠的世界——穆鴛。這里有我們的同胞，她們都是多年前移居到這里的流亡者的后代。她們不希望我把這里的信息透露給母星，可我還是冒險做了。因為我們這里的處境已經危在旦夕。這顆星球有生命，是有智慧的生命。他們很頑強，他們與我們之間的敵意已經演變?yōu)榭膳碌膽?zhàn)爭?？靵砭染任覀儼?，我們勢單力孤，已經快要支持不住了，所以如果有人收到我的求救，請把它公之于眾或上交政府……（秋慈在這里停頓了一陣才接著往下輸入）當然，我知道你們短時間內來不了，其實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著到達這里的。我只是不想讓我和流亡者的事情被時間沖散，而且渴望收到來自家鄉(xiāng)的回音。我的家鄉(xiāng)是白壺城，我的母親叫秋蕓，我懇求在我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能夠收到她和母星的消息。所以請在這個頻段呼叫我吧，我會盡可能多地守在接收機旁。要快，也許再過幾天我就沒法再讀到你們的文字了。媽媽，對不起?！?p> 信息發(fā)出后，秋慈一度很緊張?？墒怯捎谒刻於紩ㄟ^天線聯(lián)系衛(wèi)星，再加上前哨的反應堆工作穩(wěn)定，所以天線運轉既沒有引起懷疑，也沒有干擾到其他部門用電。況且都這個時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腦獸身上，哪還有心思注意這等細節(jié)。于是秋慈就這樣蒙混過關。隨后她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向母星發(fā)送了更多信息……
幾乎是在秋慈的第一段信息發(fā)往太空的同時，風之鼓舞號也經過了順州北部的郊區(qū)。
順州的人們目睹了一頭與所有之前的戰(zhàn)艦都截然不同的怪獸。后世的長子史學家也把它作為“果蝠（長子對穆鴛人的稱呼）”們的無畏艦時代發(fā)端的標志。
那么它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同呢？
在科里亞的艦長室里，一幅巨大的戰(zhàn)艦圖紙展開在墻壁上?？评飦喣曋?，回想著這艘戰(zhàn)艦就是費拉多在一次艦船選型會上提出的總要求的具體化。
“要有多樣化且操作靈活的武器和杰出的機動性，從而為指揮官提供充足的戰(zhàn)術選擇?！被谶@段話，燈塔人在吸收別國經驗的基礎上，又在操控和火力兩方面做了獨創(chuàng)性的設計。
在操控方面，風之鼓舞號由四段浮力體艦體組成，整體仍呈傳統(tǒng)的紡錘體外型。但設計者將慣用的十字尾舵從艦艉后方前移到了艉部四周，使得舵面控制機構完全收納在裝甲外殼里面。同時將動力艙和四扇大型螺旋槳安排在舵面前方，位置同樣照傳統(tǒng)布局靠前，使得發(fā)動機和燃料得到更好的保護。除此以外，戰(zhàn)艦的龍骨改為由四段龍骨鉸接而成，附有開閉鎖和油壓扭轉復位裝置。作戰(zhàn)時，既可以在高速時閉鎖，維持艦體的紡錘體外型，又可以在低速時解鎖，使相應的各段艦體恢復柔性連接，從而讓戰(zhàn)艦像動物一樣扭轉身體，大角度轉彎。這一設計再配上安裝在二、三段艦體的“背鰭”、“胸鰭”和“腹鰭”，看起來還真像白河里的一條霧鬼子。
在火力方面，風之鼓舞號借鑒了帝國的液壓反后坐火炮和馱獸的回轉炮塔設計，構建了一套全方位、無死角的火力打擊體系。全艦共有九座雙聯(lián)裝主炮炮塔，每座都在座圈底部安裝有獨立的蒸汽驅動機構。其中，一、二號炮塔對稱分布在艦艏上下側，將艦橋球鼻夾在中間，能夠形成一個火力疊加扇區(qū)，稱為撕咬地帶。三、四、五和六、七、八號炮塔也以類似的方式對稱分布在第二、三、四段艦體的上下兩邊。為了防止誤傷，它們都加裝了限位機構。最后的九號炮塔安裝在尾舵前移后在紡錘體末端留出的位置，是唯一一座座圈在豎直平面內的炮塔。它負責掩護艉部。除了這些主炮，戰(zhàn)艦還安裝了一對大型火箭巢和許多旋風之類的小型武器（庫伯的發(fā)明傳播得總是很快），能夠對付大到堡壘、戰(zhàn)艦，小到水靈戰(zhàn)機的各種目標。
“費拉多叔叔，這次我們一起打水靈?！笨评飦唽⒛抗鈴膱D紙上移開，對著空氣說。
嗚……嗚……嗚……這時艦船的汽笛響起來，傳聲筒里也傳來艦橋處廣播的指令：“所有人員就位，臨戰(zhàn)演習！所有人員……”
這是科里亞為了讓官兵們盡快與武器磨合而搞的訓練，他本人自然也不能缺席。于是，在聽到通知后，他迅速穿戴整齊，大步離開了休息室……
下午，焦頭爛額的最高委員會成員們圍坐在一起，觀看阿喀托娜當年教授腦獸學員時的錄像視頻。里面阿喀托娜講到在面對數(shù)量占有壓倒性優(yōu)勢的敵人時，擒賊擒王是克敵致勝的好戰(zhàn)術。執(zhí)政官覺得，這也是前哨目前唯一的選擇。
“我們應該設法找到敵人的指揮中樞，一招破敵，就像上次阿喀托娜做的那樣。”供應部長站起來表示。
執(zhí)政官很高興有人能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于是贊成地表示：“我看這是最好的辦法?？删唧w怎么實現(xiàn)，誰有好的建議？”
猶米安表示：“可以像武官上次做的那樣，派一些仆從去詐降并且面見腦獸的指揮官?！?p> “我看行，不過派誰去比較可靠呢？”執(zhí)政官問。
猶米安立刻回應：“我們手里的腦獸大概還有一萬多一點，其中可以作戰(zhàn)的已經被編成了18個中隊。我看還是第五中隊去吧。上次就是它們。另外我還要組織陸戰(zhàn)隊和剩下的仆從軍，于今晚做好戰(zhàn)斗準備。一旦在那邊我們打掉了它們的指揮中心，所有部隊就全線出擊?！?p> “我們能派出多少兵力？”供應部長問。顯然，她一向最關心數(shù)字。
猶米安把仆從軍也全都加上回答到：“兩千三百多?？哲姾蜔o人機部隊在完成打擊任務后可以很快支援?！?p> 其余人一看這個數(shù)量對比，立即露出否定的體色。
猶米安還想堅持，所以又表示：“別誤會，我們不做成建制的正面進攻，而是把所有地面部隊拆分成十幾人的小單位，穿插到腦獸中間去。我們的長處在于效能和質量，所以這種戰(zhàn)術能夠最大化地發(fā)揮我們的指揮通聯(lián)手段和夜視設備的功能，在局部和整體都能獲得優(yōu)勢。”
執(zhí)政官有點心動了，表示：“你這個主意看起來不錯。只是……”
猶米安又趁熱打鐵地表示：“長官，這是我們唯一選擇了，沒有萬全之策，這個時候只能拼。如果只是打掉指揮，卻沒有配合的攻勢行動，它們很快會找到新的將領來頂替。”
執(zhí)政官幾乎已被勸服了，她又看了看其他人，沒有人提出異議，于是拍板表示：“好，就這么干?！?p> ……
晚上9時整，第五中隊又出發(fā)了。與上次不同，他們這回一路高喊著“我部來降，不要開槍！”竟成功地引起了聯(lián)軍的注意，前來受降的官兵卸了他們武器，卻沒有動他們身上的穿戴。猶米安因此得以跟蹤他們的位置，并派出無人機伴隨偵查。
這架無人機的靜音性能很好，而且利用夜色的掩護根本不會被發(fā)現(xiàn)。它的紅外夜視儀拍到了第五中隊被帶進一處戒備森嚴的據點。那里曾是前哨的47號自動化開采坑。
進洞以后，第五中隊的裝備被卸掉了。猶米安失去了信息來源，但位置已經很明確。再加上無人機隨后拍到這里時不時會有人進出，來源和去向都沿著四面八方通往其余各個據點的小路。這讓她更加確信敵人的指揮官就在這兒。
“開始行動！”她命令道。而后天火和紅刺中隊升空。
這一次天火攜帶的是小直徑鉆地彈，在紅刺中隊洗地后向目標投放。整個礦洞在劇烈的震顫中倒塌了。第五中隊也就此“飛升”。
“地面部隊，出擊！”猶米安在確認毀傷效果后下令。數(shù)百個小戰(zhàn)斗小組隨即彼此保持著一定距離，互相聯(lián)動地向息寧城外的聯(lián)軍據點推進。
次日0時1刻84擺，猶米安正好看了一眼時間。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得比較順利。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與她對決的是她的師兄，先前所看的教學視頻里坐在第二排中間的那位。他叫仇天行。他在那天課后還和老師在“魔力棋盤（進行兵棋推演的計算機屏幕）”上進行了一次對弈。阿喀托娜當時扮演的就是實施包圍的一方，而仇天行運用擒賊擒王的策略所使用的戰(zhàn)術和今天的猶米安在抽象層面上幾乎一模一樣。那天仇天行滿以為自己掏了老師的窩，結果被老師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今天他像老師當年那樣，給了敵人一個假的目標，而且前沿的所有部隊都嚴陣以待。
0時1刻145擺，從息寧向東穿插的各個小組在叢林里行進了一段，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植被叢不見了。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道寬寬的被燒毀的空曠隔離帶。他們用夜視設備偵查之后確認沒有埋伏，于是小心地匍匐通過。這里大概就是原住民第一次使用地雷的地方。所有小組在損傷了數(shù)十人后發(fā)現(xiàn)繞不開眼前這片雷區(qū)，于是不得不原路撤退。向西進攻的各小組遇到的也是同樣的情況。
然而和南面的戰(zhàn)斗小組比起來，東西兩個方向都比較幸運。因為仇天行沒有在那兩邊發(fā)起進攻?？墒悄厦娴那鹆晔窍幊峭獾母叩?。占領了那里，就可以從地面上發(fā)射最新的遠程火箭（他們的確最近才想到了制造兩級火箭的點子）覆蓋水靈的老巢。因此，今晚仇天行志在必得。他集中了一萬人的部隊，分成兩個梯次埋伏在水靈南進的路上。等到水靈先發(fā)制人開火以后，這些部隊按照命令發(fā)起死亡沖鋒。野地里的水靈作戰(zhàn)單位最多的也不到二十人，看到漫山遍野的敵人擎著火把、敲鑼打鼓、殺聲震天地撲過來，他們瞬間就失去了戰(zhàn)斗的勇氣。仆從軍最先崩潰，陸戰(zhàn)隊見狀也只能逃跑。遭遇戰(zhàn)變成了追逐戰(zhàn)，最后水靈的空中力量趕到才阻止了聯(lián)軍的腳步。
天亮的時候，猶米安沮喪地統(tǒng)計了傷亡數(shù)字。仆從軍損失了六個中隊，陸戰(zhàn)隊死了二十。擒賊擒王似乎沒有成效，因為后續(xù)的偵查情報顯示腦獸大軍秩序井然。她敗了，更糟的是她們還不知道敵人已經把她們納入了射程。
而在仇天行這邊，統(tǒng)計了昨夜的戰(zhàn)果和損失，復盤了整個過程，他仰頭向天，略帶遺憾地說道：“老師，本來我想這是你我?guī)熒g的最后一場對決?？墒沁@幾天的交手我沒有看到你的影子。昨夜也不是你吧？你怎么了？累了嗎？你要是不在，后面的事情就好辦多了，我不會留情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