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集合!”
凌晨2點,急促的哨音把營房里的年輕人們從睡夢里拽了出來。他們像被激活的機(jī)器人一樣迅速行動,只用五分鐘就帶上全部裝具來到營區(qū)中央的空場上列隊。其嚴(yán)整的軍容展示給人的是一種訓(xùn)練有素的風(fēng)貌。
八個多月以來,這種情形已經(jīng)被演練了無數(shù)次,城衛(wèi)隊新兵們對此早就駕輕就熟。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在隊伍前方搭設(shè)的檢閱臺上站著一位陌生的官員。他沒有穿軍裝,但新兵訓(xùn)練營的幾位軍官都站在他身后。
例行的裝具抽檢過后,這位官員走上前對大家講話。
“先生們,哦,不,請原諒我的口誤,那是因為你們的進(jìn)步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我還沒來得及糾正對你們的稱謂。士兵們,今晚我見識了你們的素養(yǎng),可以說諸位沒有辜負(fù)自己的汗水。那么我想是時候進(jìn)入大家期待已久的環(huán)節(jié)了。下面我宣布,你們新兵訓(xùn)練階段的最終考驗馬上開始?!?p> 此話一出,底下的人立刻交頭接耳地議論開來,樂觀喜悅的情緒洋溢在幾乎每個新兵的臉上。
官員見狀有些不悅,于是提高了嗓門喊道:“肅靜,肅靜!相信諸位對此項考驗都早有耳聞,我在此就不再重復(fù)了。下面直接進(jìn)行分組,請聽在到自己名字后到指定小組的考評官面前站好。你們的具體任務(wù)將由考評官進(jìn)行說明。”
官員說完,一些下級軍官走到檢閱臺邊緣按序號站成一排,代表第一組的軍官在最左側(cè)。接著新兵營的營長按照名單開始分組……
站在隊列中的弗蘭克扭頭對身后的游航說:“游,希望我們能分到一組?!?p> “弗蘭克,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么火急火燎地大半夜來宣布這種事情?他們完全可以選擇一個更加正式的場合,我聽說以前都是在早上舉行的。”游航疑惑地說。
“可能是為了增添緊張氣氛,好讓我們鄭重其事,不然我們都會以為這又是一次武裝郊游。別疑神疑鬼的,分組巡邏是怎么回事,老兵不都說了嗎,這些年都是這么過來的?!?p> “游航。”
“到!”
“第四組。”
“是?!庇魏匠隽邢蚯白呷?,經(jīng)過弗蘭克身邊的時候兩人還碰了碰拳。
“祝你好運,伙計?!?p> “你也是?!?p> 游航站到第四位軍官前面,非常小心地打量著對方??荚u官是個大約三十歲上下的黑人,人高馬大、目光炯炯、神色嚴(yán)峻,看樣子不像泛泛之輩。再看看同組的隊友:薩利赫、羅格、卡洛斯。太棒了,一個熟人都沒有。
“威廉?弗蘭克?杰克森。”
“到!”
“第九組?!?p> “是?!?p> 游航回過頭用目光尋找弗蘭克,看到他正嘟囔著向自己的考評官跑去,顯然對分組也不滿意……
分組完畢后,他們立刻被各自的考評官帶走,開始分頭行動。
走出營區(qū),很多人還在抱怨為什么不讓睡一覺再出發(fā),只有少數(shù)敏銳的人感覺到這次的路數(shù)很不對勁。是什么讓上級一改慵懶的官僚習(xí)氣,選擇在大半夜宣布命令,而且還省掉了很多儀式性的環(huán)節(jié)?種種跡象表明,里面的原因恐怕并不簡單。
十多分鐘后,游航一行人來到一處廢棄的院落里一間不大的磚房。然后考評官講話了:“我叫郎馬克,是你們的考評官兼指揮官,我知道你們肯定察覺到了,今天和以往不同。是的,最近瘋子的活動非常頻繁,清剿隊有三個小組失蹤,有報告稱在城外20公里處聽到了槍聲。而且就在昨天下午,白盔營的一個哨站被摧毀,敵人沒留下活口。根據(jù)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有數(shù)量可觀的敵方武裝人員滲透到了城鎮(zhèn)周邊。因此總司令(也就是鎮(zhèn)長)命令城衛(wèi)隊新兵分散加強至清剿隊各分隊,立即展開搜索。這次任務(wù)同時也作為你們成為正式城衛(wèi)隊隊員的最終考核。待會兒,會有清剿隊的人來跟我們會合。這次任務(wù)他們打頭陣,我們配合支援,到時候你們都直接聽命于我,都明白嗎?”
“是,長官!”就像之前的無數(shù)次一樣,游航等人習(xí)慣性地回答。
羅格緊接著問:“長官,我能問個問題嗎?”
“問吧?!?p> “我們的武器在哪兒?”
不光是羅格,所有人心中都有這個疑問。新兵營只有十把老式步槍,實彈射擊課程都是輪流使用,而且每個人總共就打了十幾發(fā)彈。操槍動作和戰(zhàn)術(shù)訓(xùn)練用的是木質(zhì)教具,槍械維護(hù)用的是根本不能發(fā)射的廢舊槍支。另外,所有這些訓(xùn)練的時間加在一起也只占新兵工作時間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在為軍官從事各種勤務(wù)工作,主要是打掃衛(wèi)生、搬運東西,以及種種羞于告人的瑣事。
郎馬克聽后從背包里拿出四個錢袋,扔在地上?!斑@是緊急撥款,你們每人一份,去弗里德曼兄弟槍店買趁手的,如果不夠自己想辦法。”
“如果多了怎么辦?”卡洛斯一聳肩,說話的時候一口白牙在深色皮膚的襯托下格外亮眼。
“武器的好壞關(guān)系你的生命。當(dāng)然,你完全可以把省下的錢當(dāng)做你的撫恤金。還有問題嗎?”
“沒有,長官!”眾人異口同聲。
接著游航拎起錢袋,偷偷冷笑了一聲。呵呵,自備武器,感覺像是回到了中世紀(jì)。這就是鎮(zhèn)上所謂的正規(guī)軍?
不一會兒,門被推開了,走進(jìn)來七個大漢。光線很暗,但能看見他們都全副武裝。武器的形制不一,看不清種類和型號。
“郎馬克,冤家路窄,他們居然派你來?!鼻褰岁牭囊粋€胖子邊往前走邊說,聲音渾厚。
“是啊,我們又見面了,你個老混蛋。”郎馬克也迎了上去。
兩人近到都快親上了,然后突然張開雙臂熊抱住對方。
“真是想死我了,聽說你混上了軍官。”
“我也想你,老朋友,要不是你救我,我哪有命回來當(dāng)這鳥官?!?p> 游航認(rèn)出了來者的聲音,是馬克西姆。他既然在這兒,那瓦伊里寧也必須在這兒。啪的一聲,門又開了,瓦伊里寧踉踉蹌蹌地走了進(jìn)來,帶著濃烈的酒味兒。郎馬克也同樣興奮的上去與他擁抱,三個人像孩子一樣抱在了一起。
“??!看看這是誰。我們的救命恩人,來自中國的朋友?!瘪R克西姆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站在一旁的游航,并向他伸手。游航拘于軍隊的等級觀念,只是友好地笑笑。
郎馬克回頭打量著游航。這個小子居然能跟酒吧雙惡成為朋友,真要對他另眼相看??裳巯虏皇钦f這些的時候,于是他對新兵們說:“現(xiàn)在是凌晨3點45分,你們還有不到6小時采買武器,上午九點在北門橋頭集合出發(fā)。別遲到。清剿隊的朋友們,本來是想向你們傳達(dá)上級命令并簡要說明情況的。不過看你們這樣子,想必已經(jīng)知道了。”
“是的,全部?!蓖咭晾飳幓卮?。
“請回去休息吧。別忘了準(zhǔn)時到北門集合。”說完,郎馬克同馬瓦二人握手,而后直接離開。四個新兵里,卡洛斯率先行動起來。只見他拿著錢直接跑了出去。沒有人懷疑他會逃跑,也沒人動這個念頭,因為鎮(zhèn)子就這么大,外面全是瘋子。羅格和薩利赫聽說過馬瓦二人的惡名,不想跟他們有任何瓜葛,所以對游航也只能敬而遠(yuǎn)之。兩人嘀咕了幾句,然后走了。
所有人都走后,只留下新晉的酒吧三惡。
“游,看來你的人緣兒不好啊。像我。嘿嘿?!瘪R克西姆說。
瓦伊里寧走過來拍拍游航的肩膀:“知道嗎?你比他們有一項優(yōu)勢,那就是你有我們。走吧,我們?nèi)ソo你備點兒家伙?!?p> 離開小屋,三人并肩走在空蕩蕩的街上。流浪狗從墻邊溜過,眼里泛著綠光。地上污水橫流,許多房子里糟糕的排污設(shè)施使得三人必須時而蹦蹦跳跳,時而踮起腳尖,像通過雷區(qū)一樣小心翼翼。事實上,除了少數(shù)顯貴的豪宅,鎮(zhèn)上絕大多數(shù)居民都與病菌為鄰,而且關(guān)系很不融洽。
走到弗里德曼兄弟槍店的時候,看到門上高掛木牌,上書“Closed”。
“我們來太早了吧。這才4點?!庇魏秸f。
“游,別急,要買好東西就得這時候來。好好看著吧,芝麻開門?!瘪R克西姆笑嘻嘻地解釋道。
瓦伊里寧走到門前,快拍三下又慢拍三下。過了大約一分鐘,里面?zhèn)鞒鋈驴炫慕又鴥上侣牡穆曇?。瓦伊里寧又連續(xù)快拍四下。接著里面?zhèn)鱽黹_鎖的聲音。
門終于開了,探出一個頭發(fā)蓬亂的腦袋,看樣子四十來歲,帶著一副金屬邊框的眼鏡?!翱爝M(jìn)來?!钡曛饕还词郑W身讓幾人進(jìn)屋。
進(jìn)到屋內(nèi),游航看見槍架按步槍、卡賓槍、手槍分類擺放,還有近戰(zhàn)兵器專柜。繼續(xù)往里走,他在步槍專柜上看到了一把把長短不一且全新的老式步槍,其中不乏他在書里見過的型號。夏普斯M1859、恩菲爾德P1853和春田式M1863,所有這些上面都落了一層薄灰,看來很長時間沒人動過了。
圍著柜臺走了一圈,游航感覺自己走進(jìn)了時間隧道?!澳@里只有這些?”他故意這樣問,但心里明白肯定還有明面上沒有的好貨,不然朋友也不可能大半夜神神秘秘地帶他來這兒。
“政府法令,B級武器標(biāo)準(zhǔn):不準(zhǔn)使用無煙火藥,不準(zhǔn)裝備彈匣或彈艙,所有武器射速不得超過每分鐘10發(fā)。C級武器標(biāo)準(zhǔn)……”店主搖頭晃腦像背誦經(jīng)文似的回答。
“雖然我覺得控制槍支很有必要,但這次我真的被坑到了。”游航搖著頭無奈地說。
瓦伊里寧搖搖頭上挑著眉毛說:“那些當(dāng)官兒的老爺們覺得對付瘋子,這樣的武器就足夠了。還說生產(chǎn)更好的武器是浪費,還不如集中資源研究怎么回去。呵呵,反正上陣的又不是他們?!?p> 聽到回去二字,游航的心一下子又被戳痛了。他開始思考與瘋子爭斗的意義,最終的結(jié)論卻是身不由己。他不想死在這種無謂的爭斗當(dāng)中,所以一定要買一把好的武器,給自己的生命多一份保障?!澳氵@里沒別的了嗎?真的沒別的了嗎?”游航再次懇切地問。
馬克西姆這時和瓦伊里寧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后說:“亞伯拉罕,拿出點像樣的東西給我的朋友吧?!?p> 瓦伊里寧也幫腔道:“我敢保證他是像我們一樣可靠的用戶?!?p> 店主遲疑了片刻,說:“好吧,跟我來小伙子?!闭f完,他端著盤子,盤中間立著根蠟燭,領(lǐng)著顧客向地下室走去。地下室是這間武器作坊的核心,點亮油燈,可以看見屋里擺放著不少車、鉗、鏜、銑的設(shè)備還有熔爐和模具。亞伯拉罕在放設(shè)備的桌臺下方叩開機(jī)關(guān),一扇小門隨即開了,里面放著兩個箱子。打開箱子,店主將里面的商品一件件拿出來,邊拿還邊介紹:“溫徹斯特M1894,春田式M1903,毛瑟1898,嘿嘿,好戲在后頭呢,小子??聽柼夭蕦嶮1911,瓦爾特PPK,波波沙,M1加蘭德。嗯?怎么你在這兒,我一定是把你放錯地方了?!眮啿闭f著將一把造型別致的步槍緊緊攥在手里,而后又看了一眼買家說:“這個是非賣品?!?p> 游航認(rèn)得那東西,STG44“風(fēng)暴步槍”。這桿槍很舊,護(hù)木上有很多上了年頭的劃痕,應(yīng)該不是店里造的。同時,他還注意到店主看上去有點神經(jīng)質(zhì),總是在回避別人的目光,說話的時候看著別處。
“我的朋友需要點時間來感受一下這些武器?!瘪R克西姆對店主說。
“好吧,天亮前一定得離開。小子,人會選槍,槍也會選人,看看他們跟你緣分幾何。還有,我這里價格一向很公道,槍和槍手的生命是等價的。”說完,店主抱著自己的寶貝走到角落里一張?zhí)梢紊洗蝽锶チ恕?p> 游航看著這一桌子的好家伙,不知道該怎么選。有那么三四秒鐘他什么也沒做,好像在等待命運的啟示,告訴他哪一把和他有著冥冥之中的羈絆??墒牵裁匆矝]有發(fā)生??磥碇挥锌紤]自己的現(xiàn)實需求才是上策。明天要面對的是真實的戰(zhàn)場和會殺人的敵人,要想活下來就需要一把堅固耐用,可靠性高,性能優(yōu)良的武器。要說性能,這些都是名槍,但要說可靠性,他對這間作坊里造的仿冒品可不敢說放心。特別是那些射速很高或者零件較為精密的槍械,這里的設(shè)備所能實現(xiàn)的工藝水平怕是不太樂觀。那么……
游航把每把槍看了又看,發(fā)現(xiàn)那把M1911的槍身上有一串模糊的編號,似乎表明它也不是這里造的。
游航立刻把它拿了起來。退出彈匣,拉動槍機(jī),槍機(jī)回位,整把槍狀態(tài)良好。
“明智的選擇,小伙子。那是約書亞生前最得意的仿制品。雖然他只是替換了其中幾個損壞的部件?!眮啿眱H憑聲音就能分辨游航選了哪一把槍,他坐起來繼續(xù)對游航說:“300錙?!?p> 游航立刻打開錢袋,什么呀,一看就沒多少。全都倒出來數(shù)了數(shù),96錙。這夠買什么的,擺明了就是讓士兵去送死!
亞伯拉罕走過來一看,長嘆一聲,扭頭就開始收拾起東西,還邊收拾邊說:“還是去外面看看吧?!?p> 馬克西姆立刻從背包里掏出了一把錢,大概100錙,放到游航面前說:“你要是死了,我有錢也花不痛快?!?p> 瓦伊里寧則從褲襠里掏出了幾個金幣,也放在游航面前說:“跟朋友比,錢不算什么。這是我的應(yīng)急資金,你看,我一直保存得很隱蔽。連馬克西姆都不知道?!笨匆娪魏皆尞惖难凵?,他又補充道:“怎么?這可是真的。不信你咬一口?!?p> “啊!不,不用了,我信,我信?!庇魏浇舆^這些略帶騷氣的金幣,心里的感動自是難以言說……
這筆錢大概有360錙,買了槍,附贈50發(fā)0.45口徑銅殼中心發(fā)火彈,剩余的錢買了一把獵刀和一桿春田式M1863也同樣附贈彈藥若干。這樣一來,在眾人面前,游航就背這桿長槍,而把真正的殺器藏在了背包里。
臨走的時候,亞伯拉罕追了出來,又看了一眼弟弟的杰作。然后眼含熱淚像送別自己的孩子一般說:“請善待它,它不會辜負(fù)你的?!?p> “放心吧,一定,一定?!庇魏脚c店主握了握手,從此走到哪里都帶著這把生死伙伴……
9點18分,北門外,人基本到齊了,除了薩利赫。
郎馬克少尉因此焦急地在眾人面前來回踱步。
羅格和卡洛斯一邊看著長官嚴(yán)峻的表情,一邊替薩利赫捏了把汗。
游航則不太在意這些事情,而是利用等待的時間仔細(xì)欣賞著馬、瓦二人的武器。二人的短槍都是柯爾特和平使者,區(qū)別在于長槍。馬克西姆的莫辛納干游航之前見過,但這次他真的給它配了瞄準(zhǔn)鏡。瓦伊里寧則帶著一把少見的索米KP/26沖鋒槍,改裝以后的加長彈匣讓槍變得沉甸甸的,但對于壯漢來說正合適。
9點23分,薩利赫來了,身后跟著一大家子人,都是來送行的??赡苁且呀?jīng)得知此次任務(wù)不同以往,送別的場面還真有幾分凝重??粗@一家依依惜別,再看看卡洛斯和羅格也各有家人相送的物品,游航心頭涌起一陣酸楚,然后想起了林可。
好在郎馬克及時打斷了這一切:“時候到了,出發(fā)!薩利赫遲到,扣除5分?!?p> 沒有人爭辯,小隊立即列隊。郎馬克不想啰嗦,只對清剿隊的各位說:“久等了,我們可以出發(fā)了?!闭f完他背起自己的惠特沃斯和一個大斗笠,率先向北門外的木橋進(jìn)發(fā)。
小隊的身影消失在橋?qū)γ娴臉淞忠院?,貝索諾娃才飛跑著趕到。他是受林可所托,來給游航送件外套的??墒橇挚傻玫较⒌臅r間已經(jīng)很晚了,加上貝索諾娃先去了弗蘭克那里給他送上了肉干和吻,所以沒來得及。這本無可厚非,只是這遲來的溫暖在多大程度上決定了游航出征時的心情,或許只有神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