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禁弊論

　　隆慶元年二月十九日，大明報社正式成立，為正五品建制。并以翰林院修撰申時行暫時署理報社之事，翰林院編修余有丁為總編輯，從各部院劃轉(zhuǎn)了部分書吏去報社任職，可以說，此時的報社是并未怎么受到朝廷上下的重視。

　　報社所發(fā)報紙稱《大明公報》，又簡稱“明報”，以“天下為公”為宗旨，取“大道之行，天下為公”之意，每十日一刊，其內(nèi)容分為天下要聞、政論、學(xué)術(shù)理論、民生之事。

　　又發(fā)副刊“京報”，每五日一刊，內(nèi)容以京城要聞、戲劇小說、行業(yè)信息為主。其內(nèi)容來源則主要為約稿、采編及作者主動投稿。

　　報社的設(shè)立頗有一番波折。

　　在張居正拿著他修改過的辦報條文及報法送至內(nèi)閣商議時，眾閣臣之間便進行了一番爭論。

　　諸位閣臣爭論的不是是否設(shè)立報社的問題，而是報社歸屬及官員人選的問題。

　　雖然因遺詔之事，四位閣臣之間鬧得很不愉快，但無論是徐階還是郭樸、高拱，都對辦報之事深感興趣，并一致同意報社的設(shè)立，李春芳這個老好人自然也無異議。顯然，他們都意識到報紙的價值。

　　徐階認為報社應(yīng)隸屬于翰林院，以院中的翰林為報紙編撰者；而高拱、郭樸則認為報社應(yīng)設(shè)立在禮部之下，以禮部掌教化之事為由。

　　對于報社官員問題，徐階與高拱也各有人選。

　　后張居正道，大明報社為朝廷官方報社，代朝廷立言，豈能以部院領(lǐng)之？

　　建議報社應(yīng)單獨設(shè)立，各部院可自行單獨辦報，但所辦報紙只能登載其職權(quán)范圍內(nèi)之事。并建議以左春芳左庶子申時行掌大明報社。

　　四位閣臣經(jīng)過商議后，均同意了張居正的建議。

　　大明報社成立之事，在經(jīng)過內(nèi)閣票擬，司禮監(jiān)批紅后，送予六科時，引起科道言官一片嘩然。

　　六科封駁了奏章，并開始了新一輪的爭論。

　　一些六科給事中、各道御史紛紛上書，以報社有違祖制，若民間效仿容易擾亂人心，又浪費錢財為由，反對設(shè)立報社。

　　但在內(nèi)閣的全力支持和各部院一些有識之士據(jù)理力爭之下，大明報社最終順利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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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敬修得知大明報社順利成立，心中頗為振奮。若非現(xiàn)在是隆慶帝朱載坖當(dāng)政，要設(shè)立大明報社絕非易事。

　　興奮之下，張敬修想到倭寇之患及隆慶開關(guān)，對即將進行的院試都不在準(zhǔn)備，而是苦思數(shù)天，寫下了《海禁弊論》，投稿到大明報社。

　　“海濱民眾，生理無路，兼以饑饉薦臻，窮民往往入海從盜，嘯集亡命”

　　“海禁一嚴(yán)，無所得食，則轉(zhuǎn)掠海濱”

　　“海貿(mào)之利，利可十倍，因海禁不開，致私市不止，而朝廷卻無一利”

　　“因海禁故，與海外交流斷絕，固步自封，長此以往，我朝恐成井底之蛙”

　　“市通則寇轉(zhuǎn)而為商，市禁則商轉(zhuǎn)而為寇。故開海禁，則倭寇自除”

　　“開海禁，設(shè)海關(guān)，制稅法，規(guī)范海市，收取關(guān)稅，則朝廷亦可得海貿(mào)之利”

　　“與海外互通有無，則海外各國必愈加心慕我天朝上國，我大明亦可威加海外”

　　......

　　大明報社內(nèi)，余有丁拿著張敬修所作的《海禁弊論》，心中感觸頗深。

　　他本就是寧波府鄞縣人，對海禁之弊也深有體會。

　　“汝默，你且看看此文。此文述情陳事，言語平易，但理據(jù)通順，又有實策，發(fā)人深省，堪稱政論佳作啊。”余有丁拿著文章對申時行感嘆道。

　　聞言，申時行笑著問道：“哦？甚么好文能得入丙仲兄之眼？”

　　當(dāng)下，申時行從余有丁手中接過文章，凝眉讀之。

　　半晌之后，申時行對余有丁嘆道：“此文針砭時弊，辭能達意，可謂盡刺海禁之弊！”

　　又問道：“作此文必長居海濱者，丙仲兄可知為何人所作？”

　　余有丁撫須笑而不語。

　　見狀，申時行笑道：“莫非是丙仲兄新作，倒拿來誆我?！?p>　　“此少宗伯之子張敬修所作，特托我投稿至報社?！庇嘤卸≡捳Z中微微有些得意。

　　畢竟，他也勉強算得上是張敬修的業(yè)師了。

　　申時行動容，訝異道：“莫非是張少宗伯長子張敬修？我記得他今年剛滿十六歲吧。小小年紀(jì)，竟有如此見識？”

　　余有丁道：“確為其所作。其幾有過目不忘之能，又敏而好學(xué)，學(xué)而好思，實為可造之材！”

　　申時行嘆道：“有子如此，夫復(fù)何求?！?p>　　過了會，余有丁問道，“汝默，你看此文能否登入《大明公報》？”

　　申時行沉吟道：“陛下前不久下詔言，’先朝政令有不便者，可奏言予以修改’，此文既言朝廷海禁之弊，自可登報。”

　　此時為大明報社草創(chuàng)之際，又是《大明公報》第一次公開發(fā)行，朝廷上下對此或期待，或等著看笑話。

　　因此，申時行和余有丁為使大明報社一炮而響，這些天來為稿子是操碎了心。

　　自報社成立后，他們便發(fā)信給故交好友，請好友廣為宣傳，呼吁投稿，但響應(yīng)者卻寥寥無幾，此時見到好稿子，哪能不心喜？

　　申時行拍板道：“就將此文定為我首份《大明公報》的政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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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張敬修將《海禁弊論》投稿至大明報社后，便一心投入到院試中去。

　　順天府學(xué)政駐通州，故院試也放在通州進行。

　　而張敬修則因改籍至順天府通州縣，故而方可參加順天府的院試。

　　院試分兩場，一場為正試，試以兩文一詩；第二場為覆試，試以一文一詩。

　　二月二十五，是院試第一場開考的時間。

　　這天，張敬修和二弟張嗣修在老爹的提點下，母親王氏的關(guān)懷下，帶著書童一同來到通州縣學(xué)，參加院試第一場。

　　張敬修兩兄弟跟著人群進了縣學(xué)前街，此時他前后左右的考生，不分年齒老幼，都有一個可愛的稱號喚作“童生”。他就看到有幾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看起來足有六七十歲的樣子，還穿著白衫提著籃子來赴考。

　　童生須考過院試，成為生員，方才真正具備參加科舉的資格。而生員中，優(yōu)等者又稱廩生，每月可領(lǐng)取廩米。因?qū)ψx書人的優(yōu)待，有生員功名者，可見縣官不跪。因此，七老八十的老童生還來赴考也就不足為奇了。

　　待童生們聚集到縣學(xué)門前，便被穿著大紅號色的官差分為六隊，在門前站好。

　　張敬修聽張居正說過，此次院試學(xué)政是巡按直隸御史郝杰。

　　只見郝御史頭戴二梁朝冠，身著青緣赤羅裳，腰間內(nèi)系革帶，革帶上掛著玉佩，腳踏黑面白底官靴，頗為威嚴(yán)地站在臺階上......滿朝官員的官服大體都是這樣，區(qū)別在于冠上的梁數(shù)，官服的顏色和補子，腰間的革帶，以及掛玉佩的綬帶。比如這位學(xué)政的的穿戴，就清晰表明了他七品官的身份，而其官袍的補子繡著獬豸，又表明他監(jiān)察御史的身份。

　　待考生到齊后，郝御史便開始講話，無非是先宣講以下孔孟、再贊頌一下皇上，然后宣布考試場次，嚴(yán)肅考場紀(jì)律而已。

　　待御史大人嘮叨完了，眾考生經(jīng)唱名搜身后依次進入縣學(xué)考場。如此又用去一個多時辰，所有考生方才全部進入。

　　張敬修、張嗣修拿著號牌和答題紙，各自找到自己的號房。但見號房長五尺，寬四尺，高八尺，僅能容一個成人。

　　所有考生坐定后，郝御史也不再啰嗦，揮毫寫下正試的題目——作兩篇時文和一首試帖詩。

　　兩篇時文的題目分別是‘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和‘女與回也孰愈’，試帖詩的題目則為‘滿園春色關(guān)不住’的五言八韻詩。

　　試題一出，張敬修認真思考了半個時辰左右，方才動筆書寫。

　　對于‘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破題：上神與肉眼，亦各從其志也。承題：蓋謂之曰：天道虛，人道實，豈能為謀也。......

　　而‘女與回也孰愈’，則破題：以孰愈問賢者，欲內(nèi)自省也。承題：夫子貢與顏淵，果孰欲耶，夫子豈不知之？乃以問之子貢，非欲其自省乎？......

　　考完第一場后，過了三天，又進行第二場覆試。

　　及至張敬修考完院試，便不知不覺到了三月初一，這天，第一份《大明公報》也悄然發(f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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