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這兒?”梧庭惱怒道。
梧庭不是個壞脾氣的人,盡管大多數時候直言直語,不會委婉表達,但總體而言,只要人不犯她,她便是個極好相與的人。
這一點是所有認識沐梧庭的人都承認的。
但這樣耿直好脾氣的沐梧庭,碰到一個人必然會炸,此人就是張莉莉。
“你在說什么啊?!睆埨蚶虬櫭伎粗嗤サ?,“我來參加訓練啊。”
梧庭一愣,低頭一看,身上的金縷玉衣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訓練服。她所處環(huán)境也不再是剛才所見那純澈之境,而是燈火通明的靜海大學體育館。
她們二人正站在更衣室內,張莉莉剛打開自己的柜子,一邊脫上衣,一邊嘀咕道:“幾天不見,你腦子還是那么不好使?!?p>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梧庭腦袋轉不過彎。金縷玉衣呢?手臂上的傷口呢?從體內傳來的五臟俱碎的劇痛呢?銀練長虹圖在何處?兵窟在何處?難道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夢?
“梧庭,你是不是午覺睡懵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梧庭猛地轉頭看去,看到一張一如記憶里白皙小巧的娃娃臉。那正是自己前世的好朋友,國家一級柔道運動員方玉琪。
“玉琪。”梧庭揉了揉太陽穴,“我做了個夢,夢里我死了,去了另外一個世界?!?p> 方玉琪捧腹大笑,“選拔賽馬上就到了,你壓力太大了吧?!?p> 張莉莉在另一邊嘲笑道:“我看你壓力不是一般地大,前幾天你不是還去醫(yī)院了嗎?選拔賽你別參加了?!?p> “你想得美!”梧庭惡狠狠道,“就你這稀爛的基本功,還參加選拔賽,你哪來的臉!”
“你!”張莉莉站起身指著梧庭的鼻子罵道:“沐梧庭,你以為你很牛嗎!”
“至少比你好!”沐梧庭大聲道,“我不像某人,文化課成績太差,被父母托了關系送來當體育生,一路靠走后門打假賽評上國家二級運動員,平時訓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要是像你一樣,早就被踢出去了!”
張莉莉氣了個仰倒,將手中外套一摔,上來就要扯梧庭的頭發(fā)。梧庭往后退一步,推開她的手,卸力反轉便把人制住,壓在柜門上。
“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你省省吧。”梧庭嗤笑道。
方玉琪本來還在拍手叫好,轉眼就慌張道:“梧庭,快松手,教練來了,教練來了!”
張莉莉惡狠狠道:“沐梧庭,你他媽死定了。”
“沐梧庭!”
張莉莉的話音剛落,教練嚴肅的聲音就從門口傳來,“你能不能改改你那個臭脾氣!快點放開張莉莉,一個訓練隊的,傳出去叫人笑話!”
沐梧庭咬了咬牙,松開了手。
張莉莉轉了轉自己的肩周,瞪著梧庭,用口型罵了她一句:“沒爹疼沒娘養(yǎng)的賤人。”
梧庭見了,拳頭捏得死緊,指甲都嵌進了肉里。
教練沒有看見張莉莉無聲的辱罵,教訓了梧庭幾句。待她們體能訓練結束后,把梧庭叫到一邊。
“沐梧庭,上次去復檢,結果怎么樣?”
“復檢?”
“這事兒你也能忘?你之前不是去醫(yī)院檢查頭痛,后來又去復檢了嗎?”
“我沒去復檢,我第一次檢查完出醫(yī)院就被車撞了……”梧庭脫口而出,在看到教練狐疑的目光后立馬收斂聲音,改口道:“哦,我睡午覺睡糊涂了,我去復檢了,醫(yī)生說我沒什么問題?!?p> “那就好?!苯叹氄f,“剛看你的模樣,我還懷疑你腦子沒好?!?p> “對了教練,這次的全國錦標賽,還是我參賽吧?”梧庭急著問道。
教練搖了搖頭,“這次是張莉莉?!?p> “為什么!”梧庭拔高了嗓音,引得場上其他訓練成員都側目過來?!八煽兡敲丛愀猓瑧{什么是她去參加?”
“你小點聲。”教練頭痛道,“雖然你說你身體沒問題,但是上次你突然在場上暈倒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再說……”教練壓低嗓音,“張莉莉爸爸打了招呼了,他女兒就差一個全國錦標賽的名次就能申國家一級了,你已經是國家一級了,別跟人家爭了?!?p> “那我還差一個全國錦標賽的名次就能申運動健將呢!”梧庭急眼,“教練,你不能這樣啊?!?p> “我能有什么辦法?”教練也上火了,“先不說你這個運動健將的申請,就是放你去參加這次比賽,你能保證你不在賽場上發(fā)???”
“你要申請運動健將的事,我記著呢!你是我們隊里最有天賦又最努力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為你著想?但……但我也只是個教練!她爸爸是什么職稱什么地位?你別說我了,就是校長都要給他敬一杯酒!”
“你今年讓她去拿個名次,等明年她評上國家一級,她就走了。送走這尊大佛,明年的錦標賽肯定是你參賽。明年國家隊也會來的,我再給你想想辦法?!?p> 說完,教練煩躁地抓了抓手里的文件夾,嘆了口氣,“誰讓你沒這種靠山給你撐腰呢。梧庭,有時候你不認命不行啊?!?p> 一句話,讓梧庭瞬間紅了眼眶。
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下午的訓練,梧庭沒有跟隊友出去吃飯,謝絕了方玉琪陪同的好意,她一個人背著包出了學校。
此時正值下班時間,靜海大學地處繁華商圈,人流如織,車水馬龍。從擁擠的地鐵站里出來,暑氣撲面而來。路邊有小攤賣自制冰棍,梧庭買了一根叼在嘴里,三兩口吃完,又去超市買了各種口味的冰激凌,提著大塑料袋,快步跑進了旁邊的居民區(qū)里。
108幢2單元403,這是梧庭永不會忘記也時刻魂牽夢縈的門牌號。
梧庭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沒有提塑料袋的那只手撓了撓褲縫,深吸了幾口氣才按響了門鈴。
“誰?”清脆的男聲隔著厚重的防盜門傳到梧庭耳朵里,“來了!”
門打開,露出暖白的客廳燈光,一個少年探出頭來,驚喜地喊道:“梧庭姐,你回家啦!”
“小風?!蔽嗤ハ残︻侀_,彎腰摸了摸少年的頭,“姐姐回家了。”
沐長風高興地抱住梧庭的腰不肯撒手,像個大型掛件,拽得梧庭都有點吃不消。梧庭笑著笑著,偷偷抹去眼角的濕潤,努力抑制著不要哭出來,但在看到沐勤思的身影后,眼淚還是奪眶而出。
已過知天命之年的沐勤思雖然還沒長出白發(fā),但是歲月已經刻進了他眼角的紋路里。他正坐在沙發(fā)上泡茶,聞聲抬起頭笑了下:“回來了?”
“嗯?!蔽嗤c點頭,扶著大型掛件沐長風,吃力地從鞋柜里拿出拖鞋換上,低頭掩藏自己的眼淚。
沐勤思道:“小風,撒手,讓你姐姐換鞋。”
“哦?!便彘L風最怕沐勤思,乖乖松了手,在梧庭換鞋的時候懂事地把一大塑料袋冰激凌拎到了廚房。
沐勤思說:“怎么回家不先打電話說一聲?小吳也好多買點菜?!?p> “小吳?”梧庭一愣。
“沒事的,沐老師,我今天買了很多菜,夠吃的?!睖貪櫟哪新晱膹N房里傳來。
梧庭這才注意到廚房里有人,看著從廚房里走出來的高挑男子,她一愣,“吳翟,你怎么在這兒啊。”
“梧庭,我來看望沐老師?!泵小皡堑浴钡哪凶有Φ?,眉眼如遠山般淡雅清俊,聲音低沉溫潤,好像月下流過石面的清泉。
“哦,哦?!蔽嗤ズ龅卮羯盗耍恢骱畏磻?。幸而沐長風在廚房里喊吳翟幫忙,才緩解了二人之間的尷尬氣氛。
沐勤思促狹道:“吳翟這孩子真不錯,工作上進,還做得一手好菜。你覺得他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梧庭低頭看著茶幾上的茶具,“吳翟那么優(yōu)秀,看不上我的。”
“我不這么覺得。”沐勤思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徐徐啜飲。
晚飯很快就燒好了,一家人難得齊聚飯桌前,沐勤思也不免感慨:“現如今也只有你在本地,能時不時回來陪我吃吃飯了?!?p> 沐長風舉手:“爸爸,我也陪著你呢!”
“好好好?!便迩谒嫉?,“爸爸自然知道?!?p> 吳翟給梧庭夾了一個雞腿,溫聲道:“好久沒見你了,你最近訓練辛苦嗎?我聽說今年的錦標賽在渝城舉辦,到時候我正好要去渝城出差,還能去現場看你比賽呢?!?p>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就觸及了梧庭的傷心事。梧庭憋了一下午的委屈,在此刻終于爆發(fā)。眼淚汩汩落下,嚇壞了一桌人。
沐勤思反應最快,立馬把抽紙拿到梧庭面前,“別哭,怎么了?”
“姐姐別哭,誰欺負姐姐了,我去揍他!”沐長風憤怒道。
一貫在外面很堅強的梧庭在此刻終于敢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她吸了吸鼻子,揉掉眼眶里蓄滿的淚水,哽咽道:“這次全國錦標賽,我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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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陽了,沒人陪我打羽毛球了,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