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應(yīng)了她的話,擔(dān)架上的人忽然開始顫抖,額頭上也冒出汗珠來,卻依舊努力地隱忍,雙目緊閉。
“哎,這人怎么出汗了,好像還在動?!眹^人群議論紛紛。
絞腹蠱帶來的疼痛豈是尋常人能夠忍住的,擔(dān)架上的人被蠱蟲折磨腹中翻江倒海,不多時便痛呼著醒了過來,蜷縮著身體在地上打滾。
顧夢蝶站在臺階上冷眼看著,那帶頭鬧事的漢子見情況不妙轉(zhuǎn)身就要跑,圍觀的人被涮了這么一頓當然不會輕易放走他,紛紛攔上前阻攔拉扯。
從那人的動作顧夢蝶看得出此人應(yīng)該是習(xí)武之人,卻在人群中裝得普通人一般,看來背后謀劃此事的人不簡單,不只是普通人想訛錢而已。顧夢蝶心道。
街頭傳來一聲呵斥,提督衙門的巡兵到了,領(lǐng)頭的衙差推開擁擠的眾人,巡兵上前將那鬧事的男人扭?。骸笆裁慈嗽诖唆[事!”
顧夢蝶見巡兵已經(jīng)到了,便叫停了絞腹蠱,因腹痛蜷縮于地的那人此時仿佛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汗將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
將鬧事的兩人捆好押走,零頭的衙差來到葛掌柜面前道:“這兩個人我們便帶走了,麻煩您派個人跟我們?nèi)ヌ岫窖瞄T錄個證詞?!?p> 說完,他又看著顧夢蝶畢恭畢敬道:“請問這位小姐是哪家的千金?”
“我家小姐是尚書顧府的大小姐,不便過衙門去,差爺日后有什么需要詢問的,直接派人來顧府便可?!毙呛拥?。
衙差作揖道:“多謝小姐姑娘體諒?!?p> “為了公務(wù)嘛,但請派人來問便罷?!鳖檳舻Φ溃爸皇沁@兩個人訛人鬧事實在可惡,還請萬萬不要放過他們?!?p> 衙差賠笑道:“這是自然,那小的先走了?!?p> 衙差帶著鬧事者走后,葛掌柜作揖對顧夢蝶笑道:“顧大小姐受驚了,小店略備了一點賠禮,還請務(wù)必笑納?!?p> “此時怪不得校清齋,葛掌柜不必放在心上?!鳖檳舻?,“星河,將我看好的幾件玉器包了,咱們回家吧。”
顧夢蝶的馬車越行越遠,方才飛去遠處的兩只青蝶從微微挑起的車簾中飛進了馬車里。
馬車走后,圍觀的人依舊在議論紛紛:“這就是那個容貌丑陋德行有虧的顧家大小姐?看著不像啊。果然傳言不可信?!?p> 而坐在臨街酒樓上的林中鶴看著校清齋門口發(fā)生的一切,不禁蹙起羽眉。
他明明吩咐過裝死的那人先服麻沸散,怎么會突然因為肚子疼醒過來,難道是麻沸散的劑量不夠嗎,而且怎么偏偏這時候肚子疼。
“此事公公怎么看?”林中鶴沉聲問道。
內(nèi)監(jiān)沉吟半晌才道:“待查。”
顧夢蝶回到顧府,星河一邊將這一次從校清齋買回來掩人耳目的古董玉器擺放妥當,一邊問顧夢蝶道:“小姐,今天那鬧事的怎么回事,奴婢怎么感覺這事兒這么怪呢?倒像是沖著小姐來的?!?p> “沖著誰來的我還不知道,不過鬧事者的身份我倒是有了底?!鳖檳舻?,“那些人鬧事的時候天啟樓主就在街對面的樓上坐著?!?p> 顧夢蝶昨晚下在天啟樓主林中鶴手上的蠱還沒有完全消解,青蝶在周圍探查時便察覺了那蠱的氣息。
“天啟樓?就是那個號稱可以買到一切的情報組織?”星河問。
顧夢蝶尚未回答,卻聽外面?zhèn)鱽硪魂囙须s聲。
她剛帶著星河走出花廳,卻見顧府的二小姐,也是顧府當家主母親出的女兒顧夢霜帶著雙頰紅腫的秋云并一干丫頭徑直闖進了院中。
顧夢蝶秀眉微蹙,不知道自己這同父異母的妹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遂問道:“二妹妹今天怎么有空大駕光臨棲蝶軒了?”
早起無事,顧夢蝶隨意地穿著一件月白纏枝芙蓉暗紋繡青蝶織錦長裙,鬢間簪著一支淡青色銜珠步搖,明明是十分溫婉大方的打扮,卻總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疏離和神秘。
她就那樣站在花廳前的臺階上看著院中的顧夢霜,并非刻意尋找的位置,卻自然而然地呈現(xiàn)出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
這是一種長期被人尊崇甚至敬仰所形成的習(xí)慣,仿佛從出生開始她便一直受人敬仰,盡管她本人從未想過要將自己的地位凌駕于他人之上。
她永遠都是那么神秘莫測無從揣摩,那是一種因為疏遠高貴而帶來的神秘,與隱瞞毫無關(guān)系的神秘。
誠然,顧夢蝶的相貌與素有俞都第一美女的顧夢霜比起來并不算角色,但是她那與生俱來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和渾然天成的高貴耀眼地令人不可逼視。
而這一切,無論是居高臨下還神秘疏離,對顧夢蝶而言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以至于她本人從來都沒有注意過。
顧夢霜看著眼前的長姐,心中涌起本能的自慚形穢,她想到了幼年記憶中的顧夫人,雖然只是驚鴻一面,但是乍眼風(fēng)華卻令人永生難忘,也是這樣的高高在上令人捉摸不透。
而顧夢霜自己的母親呢,一個妾室扶正的續(xù)弦,不僅容貌氣度與當年的顧夫人天壤之別也就罷了,初一十五還要跪在已故尚書夫人顧黎氏的靈前敬茶,自己在顧夢蝶面前也永遠矮一頭!
但是這樣的自慚形穢很快演變?yōu)閺娏业男睦矸磸?,顧夢霜又一次驕傲地揚起了下巴。
敬仰?在府中連下人都瞧不起的顧夢蝶怎么會有受人敬仰而形成的高貴氣質(zhì),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就算自己的母親不如當年的顧夫人,那又怎么樣呢?至少,上天是眷顧她顧夢霜的。
她有母親撐腰,而顧夢蝶的母親早已香消玉殞了。
是,顧夢蝶長得還不錯,但是京城中誰不知道顧家嫡長女容貌平庸。
還有才華德行,詩書女紅,不管顧夢蝶本人如何,京中誰不知道顧家長女薄才寡德。
名聲,有時候比事實更重要!
除了一個嫡女的身份無從爭辯,顧夢蝶那位風(fēng)華絕代的母親什么也沒有留給她的女兒不是嗎。
想到這里,顧夢霜挺直了脊背高高地昂起了頭:“妹妹以為大姐姐一向是溫柔敦厚的,怎么今天忽然這樣心狠手辣起來?難道以往的品性都是裝出來的不成?”
她是聰明人,自然不會直接發(fā)作白白落一個不敬長姐的口實,而是先一步扣一頂心狠手辣虛偽陰險的帽子在顧夢蝶頭上,以占得道德的制高點。
這一番話聽得顧夢蝶滿頭霧水:“二妹妹所指為何?”
顧夢霜接著道:“秋云與大姐姐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今日不過是撿被風(fēng)吹走的帕子誤入了姐姐的棲蝶軒,您竟然就讓人將她打成了這樣。連皇宮中責(zé)打犯錯宮女都要講究打人不打臉,姐姐竟然真的下的去手?”
她話音剛落,秋云便看準了時機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哭訴道:“奴婢如今毀了容,嫁人必然尋不到好親事,日后晚景凄涼,便是奴婢有眼無珠誤闖大小姐閨院的報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