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沒笑,在這之前更沒有哭。
這人是誰?
無邪在雇傭兵的皮鞭下無動于衷,仿佛皮鞭帶給他的傷痕只是一道傷痕,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痛楚。
他垂低著頭,一雙眼冷漠的看著地板,對于身旁的一切也無動于衷,像是置身一片只有他的世界之中。
他臉上的輪廓分明,光線的明暗使得他臉部的線條,給人感覺像是雕琢后的石頭。
其實,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塊石頭。
他不知疼痛,不理外界的喧鬧,只是冷漠的看著地板。
“無邪在想什么?”潘多拉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見了他,感受到了他的冷漠,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無情。
——誰都能感受到石頭的冷漠與無情,不是么?
冰刀一般的眼眸中,仿佛閃過一張張畫面,殘酷的畫面。
部族的勇士與雇傭兵倉促交手,對方早有預(yù)謀的攻擊,打的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勇士們英勇作戰(zhàn),不畏犧牲。
他也與部族的勇士一樣,沖入了戰(zhàn)場,與這些石頭城的爪牙拼命廝殺,他想打倒對方,只是對方一個都沒倒,反倒是自己的族人一個個相繼倒去。
他那時在想,要是天真在,那該多好啊。
他只恨他沒有天真的能力,那種老天的眷顧,老天賦予的神力,讓天真可以一個對付三個、甚至五個,但凡與他交手的敵人,都會很快被他擊退,被他打的屁滾尿流。
無邪天真的以為,他也能成為部落的首領(lǐng),保持部落的安穩(wěn)繁衍。
可他錯了,大錯特錯,但他并不后悔。
他忽然抬起頭來,向著潘多拉看去,她完美的形象頓時充滿他孤獨的小宇宙,她仿佛就是他的一切。
只覺為了這個女人,他有什么是不能舍棄的呢?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阿北朵的眼睛在一陣哭泣后,就死死地盯在無邪身上。
她很想問問無邪,到底是為什么?
“鏗鏘”一聲!
阿北朵趁身邊雇傭兵的不注意,將雇傭兵腰間的彎刀拔出,拖著沉重的鐐銬跑向無邪,將刀鋒對準了無邪。
雇傭兵想要去追,但見小女孩將刀對準她自己的族人,將發(fā)未發(fā)的身形頓時止住,好奇的望著這幕。
所有人都在這時望向了阿北朵,心想她想做什么?
“是你殺了酋長是吧?族母都告訴我了,你這個叛徒,你這個叛徒…”阿北朵舉刀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她弱不禁風(fēng)的身軀,在無邪冰冷的目光中,努力保持著舉刀的姿勢,看起來是那么的頑強。
“小鬼,滾開!”無邪將阿北朵踹飛了出去。那柄銀亮的彎刀,脫離了阿北朵的手,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跟斗,而后“當(dāng)啷啷”的跌落在地上。
戰(zhàn)俘們看著這幕都紛紛紅了眼,大聲斥責(zé)著無邪,但無邪充耳不聞,又將頭低垂,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
阿北朵艱難的爬起身子,克服鐐銬與鐵鏈帶給她的不便,奮力撿起地上的刀又跑到了無邪身前,將刀舉起。
這一次她舉刀的手不再顫抖。
“你為什么不去死?你為什么還活著?你這個懦夫,懦夫!”
見無邪始終不肯理她,像是一顆鐵了心的石頭,她咬著牙將刀用力扔在地上,而后走到了潘多拉旁,哽咽著說:
“部族中的勇士都戰(zhàn)死了,唯有他還活著,他不僅殺了酋長,還恬不知恥的活著!”
戰(zhàn)俘中那幾個男性中,除了無邪之外,都是年邁的老人,這幾個老人搖頭嘆息著,卻不像那些婦人們,一個個對著無邪口吐毒惡的咒罵。
“愿你死后墮入無邊地獄。”
“我詛咒你,在無邊的痛苦中永生?!?p> 人們的咒罵,讓這里一片嘈雜,白臉大聲喝斥:“野蠻人,都給我住嘴!”他的聲音像是忽然之間的轟鳴,讓大家嚇得都不由閉上嘴。
這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只見白臉向著無邪走去,站在無邪的面前,看了無邪半晌,臉上隱隱透著一絲笑意。
“我喜歡你。”方臉說。
無邪低垂的頭忽然抬起,冰冷的目光落在方臉身上,顯得有些訝異。
“我喜歡你這種無恥之徒,有沒有興趣做我的打手,準確來說是做我的狗???”
為了一個女人殺死自己的酋長,害的部落陷落,族人被俘,向著敵人棄刀求饒,甘愿成為敵人的俘虜。
細數(shù)自己不堪的行徑,還真是無恥至極,連無邪自己都這么認為。
但無邪哪里能想到,這個世界竟然還有喜歡無恥之徒的人。
于是無邪點了點頭:“好的,主人。”
……
……
奴隸邁著艱難的步伐向著石磚鋪成的道路一端走去。
那一端聳立的是荷馬時代后,第一座被城墻包圍的城池。
片巖構(gòu)筑的墻體,足有十幾米之高,但高墻內(nèi)的建筑似乎比高墻更高。
塞薩洛尼基的神殿,依著山壁而建,足有七八十米高,即便是在城外的道路上,就已感受到它的巍然與神圣。
就算你在道路另一端盡頭愛琴海畔的港灣,也能一睹它的容顏。
只是沒有任何戰(zhàn)俘去看那雄偉的建筑,而是低著頭,輕輕抽泣著,走在這條仿佛通向末路的路上。
唯有潘多拉一邊走一邊消化這些人類文明帶給她的震撼。
鐵鏈與石磚地面擦出無法磨滅的痕跡,這些痕跡在這條道路上處處都是。
走了沒多久,潘多拉就看見另一群帶著鐐銬排成一列向著城池走去的戰(zhàn)俘。
又是一群走向末路的人,只是有沒有人想,這末路還有多遠?還要走多久?
這存在了數(shù)個世紀的奴隸制度,究竟要在歷史的長河中折騰多久?
阿北朵咬著牙望著白臉的背影,眼中卯著的那股狠勁與恨意,仿佛預(yù)示著什么。
這條道路上人也漸漸多起來,有向著城池走去的,也有從城池中走出的。
佃戶、匠人、商販、教師、紡織工、礦工、漁民、伙夫、水手、或者妓女,在這條即將走到盡頭的石磚大道上,應(yīng)有盡有。
潘多拉卻在想:“這些都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