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曉時分,未必黎明。
光線昏暗的房間內(nèi),一個女人靜靜睜開雙眼,她在黑暗中和從夢境殘留下來的怪物無聲爭斗了一會兒,抬手掀起被子的一角,起身走到了窗邊。
她伸手將厚厚的窗簾拉開……
唰——
層層窗簾布掩映的窗外,卻并沒有與黑暗抗衡的天光。
墨染的天空作底布,落地窗變成了一扇巨大的鏡子,將女人與窗外的夜景融在一處。
女人赤足站立在光滑的地板上,身上只穿了件像是沒穿似的蕾絲睡衣,暴露的雙腿上盡是青痕,和地面上散落的種種道具交相呼應(yīng),共同存在于這夜間的一棟高樓之上。
床上仍舊躺著的男人鼾聲如雷,偶爾還砸吧幾下嘴,嘿嘿地癡笑兩聲,顯然是陷入了美夢之中。
女人無聲地走出臥室,輕輕關(guān)上臥室門,然后走到客廳的沙發(fā)旁,拾起扔在沙發(fā)上的小包,從中拿出手機(jī)和耳機(jī),邊戴耳機(jī)邊坐到沙發(fā)上。
黑暗中,手機(jī)屏幕發(fā)出的光照到女人精致的五官上,明暗交疊,是和余豆豆有五分相像的孟曉。
孟曉打開音樂軟件,直接點(diǎn)了播放,熟悉的男聲在耳朵里響起。
她閉上眼,把整個身子倚靠在沙發(fā)上,輕嘆出聲。
多年之后,重遇舊友后的第一夜,就這樣度了過去……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蝦米吃什么?
蝦米吃污泥。
孟曉在娛樂圈無依無靠,只能去吃污泥。
她的家境并不普通……只是很貧寒。
山腳之下,城鎮(zhèn)之外,是孟曉的家鄉(xiāng)所在。
孟曉家中父親重病,母親拉扯她和弟弟妹妹長大。
父親看病,小孩上學(xué),生活吃飯。
人能夠在怎樣的困難中掙扎,向陽而生?
孟曉不知道。
她只知道雖然對貧困的氣氛習(xí)以為常,卻仍覺得透不過氣。
看到總要自殺的父親時透不過氣;
看到總是一臉愁容的母親時透不過氣;
看到不懂事的弟弟妹妹們時透不過氣……
于是,即使在母親堅持讓她完成學(xué)業(yè)時,她仍背著家中所有人,在高中畢業(yè)的那個暑假,懷著成名在望、拯救全家的中二夢想,參加了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比賽。
也許是把出生以來的運(yùn)氣都攢在了這一次,孟曉拿到了自己都沒想到的初賽入場券。
那是孟曉第一次輕松地喘了一口氣。
她看到了未來透過來的那一絲光亮……
也遇到了自己一生真正的噩夢。
她從未見過那么美好的女孩——
似乎從未受到過風(fēng)吹雨打,總是一出場就吸引眾人的視線,好像所有人對她的喜歡都是理所當(dāng)然。
那是孟曉從未見過的光景,是她從未感受過的待遇。
夢想和癡心妄想之間只差了一份執(zhí)念。
孟曉突然就生出了那份執(zhí)念。
她整日地跟在余豆豆身邊,與她親近,想象著那些落在余豆豆身上的視線是沖著自己而來,跟隨著余豆豆的林北風(fēng)眼中其實(shí)是自己的倒影……
終于,她止步在半決賽。
由孟曉自己構(gòu)造的肥皂泡終究還是破碎,她卻仍然飄在空中,不愿回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