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寶自從之前的車禍后,一到秋冬季就咳痰不止,今早起床,居然咳出血了。電話里的陳桂琴流露出少有的無力和哀求感,楊小羽深吸一口氣,此時她才意識到表面刻薄挑刺的母親,在沒了父親長久的依靠后原來如此不堪一擊。
核對了銀行賬號后,她將半月前剛發(fā)的績效獎金連同一個月的工資,總共一萬多元轉了過去。
楊曉明搬走后,客廳里顯得比以往更加的孤寂和清冷。她記得剛畢業(yè)那會,面對這樣的孤單她會莫名地掉眼淚,想起往事,想起個人前程總免不了覺得孤立無助。慢慢地,就像品酒,如今,面對種種的無力,她學會了接納。看著秋風中不斷旋轉樹葉,隨著疾風勁吹,最后毫無征兆地疾馳飛走,她感覺好像內(nèi)心的那種無力反抗的不快好像也同那片葉子飛走了一樣。
知道程峰理和陳婉珍的男女朋友關系還是在一周后。
和楊曉明那晚一同約在一家網(wǎng)紅烤肉店用餐,楊小羽正從洗手間出來,就瞥見婀娜多姿的陳婉珍正在烘干機前擦手。質(zhì)地精良的千鳥格包臀裙下一雙纖腿惹人憐愛。上半身是象牙白色卡腰短款棉服,一頭精干的深棕色短發(fā),颯爽又不失嫵媚。楊小羽正想著如何去搭話,已經(jīng)被扭過頭來的陳婉珍瞧見。
“小羽,你也在呢,正巧。和男朋友?快拉來讓我也認識認識啊?!彼龏y容精致的烏黑美瞳里,辨不出是戲謔還是調(diào)笑。
楊小羽淺笑著不自然地將長發(fā)別在耳后,將下巴朝楊曉明那個角落示意一番。
“還不是男朋友呢,目前只是普通朋友。我可沒有那么好的異性緣。你呢?帥哥在哪?”
“也還好了,我又不是顏控?!标愅裾鋼芰藫苁滞笊侠p了足足有六七圈的草莓水晶手鏈,慵懶又嗲嗲地應著,和單位里一貫的高冷截然不同。那鏈子海棠紅里輕輕淺淺的桃紅色晶體在綠豆般的顆粒里閃著小小可愛的光芒,襯托的陳婉珍手腕也白皙起來,其實她的面皮接近小麥膚色,但不黑。
“這家我是第一次來,是我朋友挑的地方,看來選對了。好了,不讓你家那位久等了,快去吧,領導?!甭牭綏钚∮鹂桃鈱⒆詈笠宦曋亟辛艘宦暎愅裾渑R走拍了拍她的肩頭,拋個媚眼轉了身,一扭一扭地走了。
楊小羽心想,不知和她約會的是個什么人物?要不是因為上下級同事關系,沒準她會和自己成為朋友呢,挺有女人味一女子。
一落座,楊曉明就問起剛才的美女。不過等他扭頭瞟了一眼,立即露出難為情的笑意,看著他僵在嘴角的笑容,楊小羽將那張光潔而白皙的臉湊了過去,似有深意地盯著他:“怎么了?怕不是見到前女友和別的男人約會吧,這個表情!難得啊,楊帥哥也有難堪的時候?”一說完,她就咯咯地笑個不停。
楊曉明修長的手指輕放嘴邊,神秘莫測地悄聲說:“噓,別鬧好吧。你知道和你那位美女同事約會的是誰嗎?是我的新老板,程總。你瞅瞅他倆動作就知道是男女朋友關系?!?p> 楊小羽一直以為程總是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但從今天遠眺來看也就40出頭的樣子,身材不胖不瘦,氣質(zhì)看起來像個人物,沉穩(wěn)中散發(fā)著成功男士的成熟魅力。
“怎么了?你們老板就不能談戀愛了?結婚沒?”楊小羽漫不經(jīng)心地夾起一片牛里脊放在了烤盤上,滾燙的烤盤瞬間將先前紅艷艷的肉片煎成了灰白色,滋滋冒著煙。
楊曉明再次將頭頓了頓:“問題就是他應該是結婚了。你說的那什么珍,比他小得多吧。不過,沒準兩人也就是比普通朋友親昵一點而已。”
見曉明極力要將水攪渾,楊小羽故意酸了句:“這才幾天啊,就護主。趕緊吃吧你?!?p> 大約半小時后,楊曉明示意倆人已經(jīng)吃完。陳婉珍遠遠地朝小羽揮了揮手,經(jīng)餐廳暖氣氤氳后,她臉上的紅暈散發(fā)著女性獨有的韻味。
小羽正低頭抿嘴胡思亂想,曉明猛地輕刮了刮她的嬌俏的鼻子:“小傻瓜,想什么呢?人家兩人馬上二人世界了,要不咱也一起?”
小羽一扭頭,一副不屑一顧地一笑,打趣他:“趕緊買單吧,還說我傻瓜,誰成天小腦瓜里凈打我歪主意呢?”嘴里這么說,其實前幾天降溫,還真想有個人暖被窩呢。
楊曉明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對兩人親密生活的向往。婉城的冬日,雖則不像北方那么凜冽地刺骨,但是濕冷里的冰冷依舊讓熟悉集中供暖的北方人很不習慣。百無聊賴地一個人蜷縮在鴉雀無聲地臥室里,他一個大男人都孤單的很,不知道小羽一個女孩子這幾年是怎么過來的。
他有時甚至懷念工地上加班趕工期時,鉆井機的轟鳴聲,工人們玩笑時哄笑聲……
但小羽明確的拒絕與其說早有預料,不如說他早已不抱任何幻想,畢竟那次她生日時,嚴老師的突然造訪在他心里一直揮之不去。
好在作為剛到公司的新人,他白天分身乏術,全力投入到每天的各種細碎的基礎性工作中。一周后的一天,早會剛開完,
程峰理示意楊曉明留下。
“曉明,這種上班族的環(huán)境相比之前拘束了很多,很多戶外工作的人都有個適應過程。這幾天上班感覺如何?”程峰理如沐春風般的關切讓楊曉明有點受寵若驚的不自在。
“謝謝程總關心。我覺得還不錯,畢竟現(xiàn)在的生活規(guī)律了很多,新崗位我剛好能將之前荒廢了的監(jiān)理方面的內(nèi)容撿起來?!?p> 程峰理微笑著點了點頭,看起來對他的回答很是滿意。他將不再年輕的身子朝背光的一面挪了挪,清了清嗓子說道:“今天叫你來,有個事想聽聽你的看法。你知道近期你們再跟進的蘇陽公司的項目,剛早會上小張也提到了他們的資質(zhì)問題和審計結果不太相符,根據(jù)你這些年現(xiàn)場工作的經(jīng)驗,你覺得這種情況都存在哪些可能?”
楊曉明略一沉思:“這個早在一周前小張?zhí)峤粎R總表時我就有給他提醒過。像在實際操作中,這種情況確實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我們可以通過,調(diào)用之前可能合作過的其他系統(tǒng)內(nèi)子公司的項目來佐證。如果確實承接過中大型項目,那就可以進一步了解和索要第三方的報告,否則大概率會存在風險?!?p> 程峰理不等他說完,就撥通了前臺的分機。幾分鐘后,身著米色條紋包臀半裙的賀若云,曼妙輕盈地走了進來。
“若云,你盡快給曉明訂一張明早的機票到合肥,他要去蘇陽公司?!?p> 何若云化著精致妝容的雙眼瞟了眼楊曉明,一聲“好的。”后又飄然走出這件辦公室,空氣里還留著淡淡的香水味。這種女性的氛圍感,讓楊曉明突然想起了小羽。算起來,他倆已經(jīng)有三天沒見了。
“今晚怎么也得約她出來吃頓好的?!睏顣悦鬟@樣想著,才一出程總的辦公室就撥通了楊小羽的電話。但可能她正在忙,沒能打通。
“小羽很是奇怪呢,不知道在忙什么,從上午到現(xiàn)在都不接我電話。不會有什么事情吧?”眼看已經(jīng)是下午3點,楊小羽的電話仍舊打不通,微信消息也沒回復,搞得楊曉明一下午都心神不定。
直到晚上七點,電話通了,那頭傳來楊小羽不同于往日低落的聲音。
“小羽,你怎么了?一直打你電話不通。我都擔心了,以為你有什么事。這會你在哪?吃了嗎?想和你一起吃飯?!?p> 聽著曉明急切而著急的語氣,小羽只覺得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半晌,才吸了吸鼻子,提起精神:“沒什么事,你別擔心了。我好著,現(xiàn)在房子。”
“好著?到底怎么了?為什么難過?”
楊小羽不知道該怎么給他說自己難過的原因。母親的電話打來時,她剛被陳婉珍毫無來由的頤指氣使氣的夠嗆,聽到父親突然病危的消息,加上各種委屈和煎熬,她當時就不爭氣的直掉眼淚。
登上13樓露臺,她緩緩地蹲下身子,許久,她才將哭紅的雙眼從已經(jīng)有些麻木的雙臂抬起來。凌厲的冬日寒風,吹得有些泛黃的竹葉沙沙響著,她本來想打給曉明,但一想起已經(jīng)接連兩天他倆沒通過話了,一陣賭氣和被人晾在一邊的不甘又憋的鼻子一酸,又難過起來??粗鴹顣悦鞔騺淼碾娫?,愣是一直沒接。
“我爸病危了。”
“哦,不要緊吧,那你要不要盡快回去看看?要我陪嗎?”
“哪敢要你陪啊,都兩天沒打給我了?!彼緛硐胝f,到底他們這是干嘛?算是什么關系?憑什么吊在這里不上不下的惹她難過?
“哦,小羽,對不起。這兩天的項目是程總親自抓的,實在忙瘋了,我后面改正,現(xiàn)在立馬去接你吃飯,晚上給你捶背好不好?”
小羽就是控制不住吃他這一套,嘴里繼續(xù)怪著他,心里已經(jīng)被這貼心的愛意融化的蜜糖一般的粘稠了。
不到半小時楊曉明很快就出現(xiàn)在小羽家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