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脫間,為了不至于掃大家的興,楊小羽眼簾微垂,默默地端起白酒小盅,一仰頭就灌進(jìn)喉嚨。
白酒綿長的醇香撲鼻而來,辛辣的燒灼感也從喉嚨往下蔓延,尚未蔓延至全身,她就覺得燥熱無比,臉也紅的發(fā)燙。
還好有先前的飯菜墊底,楊小羽只是覺得頭暈沉沉的難受,就起身去了洗手間。
一股排泄的不雅氣味在推門的瞬間鉆入口鼻間,一個沒忍住,“哇”的一聲,她直將之前享用過的所有吃的喝的,湯湯水水吐了個一干二凈。
等回到包間時,楊小羽感覺有種虛脫的無力感,見她體力不支,郝紅建示意旁邊的小顧端來杯白開水給她。
席間陳鼎談及這幾年幾個大的項目,猛地提到了嶺東大學(xué)。
“我們?nèi)ツ暝趲X大搞的一個項目,當(dāng)時學(xué)校那邊一直都很難搞,前期預(yù)算有限,后面新的負(fù)責(zé)人臨時追加,弄得我們很難辦,后來還是多虧我一個哥們幫忙。那家伙他丈人是原ZZ市委常委,一句話就搞定了?!彼f完端起手邊白酒一飲而盡,那張胖臉更是變得火紅不堪起來。
楊小羽心里一咯噔,尤其聽到后面這句更是讓她焦灼起來。
“但那哥們,今年不知道迷上哪個女學(xué)生了,和媳婦鬧離婚呢。人家岳丈氣得不行,在學(xué)校里給往死了整。本來發(fā)表的好好的論文,系里就是卡著死活不給往上推?!闭f這句時,他一改之前嬉笑怒罵的隨意狀,愁容滿面地嘆起氣來,有了情緒的鋪墊,他順手又給自己滿上了酒杯。
郝紅建一只胖手輕輕將鼻上的眼鏡一推,慢悠悠地擠出幾個字:“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p> 一想起上次見嚴(yán)冬時他那張熟悉又帥氣的面龐,和可能正在經(jīng)受的困擾,她就揪心的難受。
呆呆望著面前不知又被誰滿上的酒杯,她一仰頭,一杯熱辣的酒水再次下肚。
后面她不記得別人都說了些什么,只覺得鬧混混的吵雜,半睡半醒之間,好像有只熱乎乎的大手在她腰間摩挲著,還沒等滑向更下面的臀部,楊小羽不知哪來的力氣,用右側(cè)胳膊肘猛地向后一用力,后方的人發(fā)出“呃-”的一聲,但緊接著一股柔軟的人體反彈力又將她的胳膊肘,肉肉的擋了回去。
仿佛電擊一般,楊小羽清醒了。可能也是之前吐過的原因,她一下子感覺清醒了很多。
一扭頭那張滿是黑頭和粗大毛孔的老臉,讓她如吃了蒼蠅般只想反胃,但轉(zhuǎn)而大腦中陳婉珍那張冷漠無比的臉和嚴(yán)冬略顯滄桑的側(cè)臉交替著若隱若現(xiàn),一種不能輸?shù)囊獎鸥醒杆龠M(jìn)來涌上心頭,她強(qiáng)忍著剛才的屈辱,使勁地壓下心底的怒氣怨氣,猛地灌了杯白開水,不等其他人反應(yīng)過來,她就推說身體很不舒服,先走了。
外面已然入夜,燈火璀璨里涼風(fēng)陣陣。楊小羽思索再三,還是撥通了嚴(yán)冬的電話。
電話那頭很快就傳來他那極富男性魅力的嗓音。
小羽,是你啊。怎么想起我了?
嗯,你是不是真的離婚了?
電話那邊聽到這句時,一陣短暫的沉默。
是啊,半個月前不都告訴你了嗎?怎么突然問起了?
哦,我,我就是好奇。上次也沒細(xì)問你。
你還在外面嗎?在做什么?
楊小羽這頭被這一連串的發(fā)問,搞得不知如何回答,只深深嘆了口氣,輕輕閉了閉眼隨后仰起頭來,看了看濃墨似的夜空,才囁嚅著緩緩回答。
還在外面,剛和很多人吃飯了。有人提到你們學(xué)校了,想起了就問問你。
哦,都十點(diǎn)了怎么還在外面?一個人?
嗯,不,不是。那你沒事就好,我掛了。
嗯,再見。
拜拜。
不知怎么,楊小羽感覺今晚的風(fēng)格外的冷,胃里一陣痙攣襲來,她不由自主地蹲了下來,她蜷縮著的身子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個滾圓的刺猬。
正恍惚著,“嘀嘀-”一陣汽車?yán)嚷曉谒磉吋贝夙懫稹?p> 原來是方世忠。
“小羽,你沒事吧?”見她動作遲緩不動,方世忠直接過來用兩只有力的雙臂像拎小雞似的,將她塞進(jìn)了車?yán)铩?p> 楊小羽一坐進(jìn)去就臥倒在后排座椅上,全然沒了平時的淑女范。
方世忠瞥了眼她那副模樣,撇了撇嘴,埋怨又有點(diǎn)生氣地說:“你怎么回事啊,大哥?給你都提前說了,別喝酒,哎?!?p> 楊小羽一聽“大哥”二字,差點(diǎn)將馬上反出的酒水又吐出來。接著,又是咳又是大笑著回他道:“你大哥喝了這么久居然沒醉,是不是很猛呢?”
方世忠一見她那少見的二貨樣,咧嘴大笑不止,炯炯有神的雙目一會就笑出了眼淚。
但隨即,車廂里就只剩下長久的沉默。
到了楊小羽的住處后,方世忠快步上前,利索地打開車門,熟練地將她一只胳膊挎在自己脖頸上,將已經(jīng)癱軟的整個身體都快要吊了起來。
上樓時,方世忠還在念叨:“楊小羽同志,你今天可真是出洋相了。嘖嘖嘖,丑態(tài)百出。”
這一晚在幾百公里以外的貝州市。楊曉明正和趙小捷孤男寡女同處一室。
事情再次是拜楊母曹小茹所賜。不知道她老人家從哪搞來不多不少兩張溫泉山莊的門票,一回家就塞給好不容易回來探親的兒子。
“聽媽話,成年待在工地那種潮不拉幾的地方,時間長了身體濕氣太大,這次天也涼了,好好泡個溫泉去?!?p> 看著母親眼角那如花般綻開的皺紋,他終于還是不忍心直接回絕。
見兒子沒有拒絕,曹小茹臉一沉,故作嘆息地輕拍下雙膝:“哎,你說這人一上年紀(jì),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原想著趁身子骨沒毛病,幫你們帶帶孩子。”說完,就搖著頭進(jìn)了自己屋。
搞得楊曉明也悻悻地失落起來。
自從上次楊小羽的生日后,他已經(jīng)主動屏蔽了所有和男歡女愛有關(guān)的一切信息,對趙小捷也是愛答不理的。
好在項目上狀況穩(wěn)定,工期井然推進(jìn),才使得他脫身而出,陪魏部長連出了兩趟差。
緊鑼密鼓的連軸轉(zhuǎn)后,為犒勞他,魏部長才網(wǎng)開一面,在工程攻堅階段前,特意放假3天讓他有個喘息。
晚飯時間,還是憨厚的父親一不小心透露了兩張票的由來。
“我和你媽查了預(yù)報,明天陰天,正適合你倆泡溫泉?!痹捯粑绰?,曹小茹隔著桌子就狠狠剜了老伴一眼。
“哪兩個?。空l和誰?”楊曉明一警覺,夾起青菜團(tuán)子的筷子也懸在半空。
曹小茹這才不緊不慢地正色道:“哎,聽你爸說的黏糊的。忘了給你說,這票,是小捷送來的。人家姑娘周末順路捎來給我們老兩口的,我給說了你有幾天假,她本來還要再給一張,我硬是沒好意思再要。”
楊曉明白凈的臉上少有的浮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俊朗的丹鳳眼中,湖水般平靜的眼波里漫開一絲絲微瀾。
筷頭綠綠的菜團(tuán)子,稍一停頓后又放回了剔透明亮的白瓷盤中。
“怎么不吃了?”
楊曉明沒吭聲,只拿起竹篦里的饅頭大口吃起來。見兒子默不作聲,老兩口也默默地吃起來。
一天后的這時,在如畫的遼闊夜空里,繁星零零落落。只有東南方一顆最亮的星周圍卻孤單一片,因而就更顯得更加耀眼。
如墨的黛色山巒下,一處山腳下的溫泉山莊燈火依舊通明。
五樓的標(biāo)間里,楊曉明正背對著另一張床上的女孩,坐著翻手機(jī)。床上趙小捷偶爾發(fā)出的輕微鼾聲,說明她這會已經(jīng)睡著了。
玩了會手機(jī),楊曉明這才輕輕到窗邊將厚厚的布簾拉上,躺了下來。
聽著對面床上傳來的呼吸聲,看著趙小捷那張埋在被子里的俏麗的小臉,楊曉明起身將窗簾拉開了一道亮光。
看著夜空,感受著窗外陣陣涼風(fēng),一天來單獨(dú)相處的片段像放電影一樣。楊曉明心想,要不是下午趙小捷突然發(fā)燒、拉肚子,這會曖昧的獨(dú)處時間,是不是挺值得憧憬的?
一屋,兩人,一男一女。想象著自己父母今晚可能的嘮叨,他差點(diǎn)啞然失笑。
女人的嬌俏,熱情和心細(xì)如發(fā)的敏感,真像是一張綿密的網(wǎng),它捕捉塵世間所有的心絮,更捕捉男人。
一想起這個,楊小羽清瘦,如碧玉般澄凈的眼眸像那顆星星一樣,一明一滅的在他心頭也閃爍起來,她小小弱弱的身軀,有些孤單……
楊曉明摸出手機(jī),鼓足勇氣將心底好像埋藏了幾億年的那份溫柔發(fā)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