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下了整整一天?？粗芭_和臨窗樹枝上厚厚的雪糕似的積雪，小羽想起小時候。那時小伙伴中流行用小瓶子做雪模。她為了不落后于其他人，就偷偷將奶奶的一瓶藥倒掉，用那個小小的，淺黃色的塑料藥瓶裝滿雪來玩。在外面掙足了面子一回家就提心吊膽的怕被大人發(fā)現(xiàn)。還好，他們一直蒙在鼓里。
楊曉明所在的大原市沒有下雪。嚴(yán)冬卻來了消息。
我這里下雪了，你那呢？
下午一覺醒來看到那條信息，她想起那年他們一起在教室看雪的情景。那時的她是不是覺得也算和他共白頭了呢？
想來想去，她還是不知道回什么好，就沒再管了。
回家的這天雪停了，小羽在床上窩著看了一天書，下午天還沒黑，她提前預(yù)約好出租車，就直接提著箱子下了樓。推開一樓大廳玻璃門的瞬間，一股冷風(fēng)趁機鉆進她衣服和脖子里。
取票，檢票，進站，列車開動時還算準(zhǔn)點。小羽提前和爸爸聯(lián)系好了，他們不用管，她自己打車回去。
車廂里人和行李一樣多。楊曉明問她座位是不是靠窗，肚子餓不餓，想不想他。小羽和他聊完就趴在小桌子，還沒睡著就被人叫醒。
“姑娘，不好意思啊，我孫子這會餓了，我給他泡了一碗面在這吃，吃完你再休息啊?！笨粗髬尯┖竦男θ荩銖娦α诵ψ似饋?。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哧溜哧溜的吸著滿是辣椒油的一桶面，吃完大媽端走了泡面桶，他又拿起大人的手機玩起來，嘈雜的游戲聲吵的她旁邊的大姐也煩躁的直嘆氣。她只能給楊曉明發(fā)消息消磨時間。
看來我是睡不了了，太吵。
哦，那我剛好陪你。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羽絨服，家里冷。
拍給我看看好嗎？
小羽調(diào)好手機攝像頭，一連拍了十來張，挑了張不顯雙下巴的發(fā)過去。一會兒楊曉明也發(fā)來了自拍照。
他笑盈盈的眼里透著溫柔，干凈的短發(fā)顯得很精神。
幾小時后終于到了貝州市高鐵站。車站外沒了婉城的風(fēng)雪，但卻是更刺鼻的冷空氣。小羽忘了戴口罩，只覺得鼻頭冷得幾乎能像胡蘿卜一樣掰下來。她打車到縣城時已經(jīng)十二點了，頭暈沉沉地站在汽車站外昏黃的路燈下，雖說不時的有出租車停下來攬客，但一聽說這個點要去十幾公里外的村子，一個個都面無表情地開走了。最后愿意送她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哥。一上車她就給家里打了電話。楊曉明也讓她拍了顯示車牌號的司機工牌，一再提醒她別睡著了，記得行李，還問要不要他打電話過去。
看著窗外漆黑一片的原野上星星點點的燈火，小羽打開車窗讓外面的冷風(fēng)吹了吹她昏昏欲睡的頭。車?yán)锸找魴C斷斷續(xù)續(xù)地播放聲，遠(yuǎn)處偶爾傳來的一兩聲鞭炮聲將她從困倦中一次次拉了回來。
“到了?！睅煾档拇笊らT喊著。
小羽一驚，定睛一看果然已經(jīng)到了村口，她下車給爸爸正撥電話，就見遠(yuǎn)處一個人影朝她走來，頭上有一點紅光越來越近。
“是不是小羽？”來人喊著。
“嗯，爸？”小羽快步往前跑去，不料腳下一歪，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撲倒在石子路上。她只覺得右膝蓋被一個大石頭鉻得一陣鉆心巨痛，左腳裸處也是被什么硬物墊的沒了知覺。周圍光禿禿的漆黑一片，也沒處抓沒處扶。小羽慌了神地用了用勁卻站不起來，只能坐在原地任憑腿不聽使喚，這時被趕來的父親將胳膊使勁一拽，她才緩緩地起了身。
“哎喲?！毙∮饛澭嘀ドw，看著父親在前面拉著箱子走。
家門口的燈泡亮亮地照著。小羽一瘸一拐地進了家門。
“他媽快出來，小羽摔跤了，快給看看別把腳崴了?！毙∮鸢忠贿M門就喊著。
小羽媽從廚房急匆匆地出來，兩手在圍裙上抹了抹。
“這是咋了？咋這么不小心呢，多大人了？”
小羽坐在了她遞來的矮凳子上，只覺得腳不知是凍麻了還是疼麻了，總之是沒有知覺。她昏沉沉的一句話也不想說，只想盡快到熱乎乎的炕上睡一覺，睡醒肯定就好了。
聽著爸媽在廚房里嘟嘟囔囔地吵著什么，她強忍著腿疼草草用爸爸端來的溫水洗了洗腳就睡了，臉都沒洗。燒著熱坑的屋里是熟悉的小時候的味道，有點像麥草烤焦的燥燥的香味。
一大早還睡著，也不知道幾點了，外面就傳來小羽媽罵罵咧咧的聲音。
原來是小羽爸昨晚忘了給過年做的肘花肉上壓石板了。媽媽昨晚熬了半晚上就是為了做肘花肉。但是最主要的工序爸爸操心著接她卻掉了鏈子。
“好了，媽你也別生氣了，現(xiàn)在壓還來得及嗎？”小羽兩手插兜建議著。
“來得及個啥？現(xiàn)在壓了最后切出來的也是爛遭遭的，上不了臺面。你說你爸能干啥？”她媽生氣的嘟囔著，他爸只低著頭在一旁波瀾不驚地收拾備好的柴禾。
吃早飯時，小羽料到的問題如約而至。
“張志那個事現(xiàn)在怎么樣了？”媽媽一邊低頭夾著菜，一邊看著碗里。
“哦，就那樣，都沒在聯(lián)系了?！毙∮鹑鐚嵳f。
“哎，其實我也不想催你。但這年一過你都快30了。”媽媽垂著眼瞼，臉上明顯有了慍色。
小羽默默嚼著嘴里的芥菜，猛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吞下玉米粥。
爸爸白了一眼小羽媽：“孩子才回來，就吵吵，感情那事是隨便能定的嗎？”說完端起碗出了廚房。
弟弟在一旁嗤嗤地笑起來，幸災(zāi)樂禍的吃得正歡。
吃完飯，小羽按了按疼著的膝蓋，套上套袖開始打掃自己住的那間屋子。昨晚炕燒的熱乎，屋里還暖烘烘的，這會一早，小羽感覺屋子里盡是冷空氣，瘆的骨頭都冰涼冰涼的。她正用爸爸端來的熱水擦洗著常年不用的衣柜，猛然一回頭，深綠色的厚門簾里伸出個人頭來，嚇?biāo)惶?p> “哎喲，小羽回來了？”說話的是隔壁的郭嬸。她突然冒出來的滿臉堆笑的黑黃色臉讓她很不舒服，就勉強擠出點笑容“嗯”了聲。
“到底是姑娘娃們，愛干凈的很，一回家就開始幫媽收拾屋子了，到底是大城市回來的?！币娝€沒有要走的意思，小羽開始有點不耐煩了，只顧低頭繼續(xù)擦著桌子腿。
郭嬸估計是看出來了，愣了一會兒掀起簾子出去了。小羽趕忙悄悄過去將門輕輕合上。
“忙啥著呢，小羽媽？”她又去了廚房。
這時弟弟悄沒聲息地進來了，“姐，我看你又沒好事了?！毙〔ǖ椭^說，頭發(fā)亂七八糟地胡亂蓬著。
“啥意思？”小羽沒理他，繼續(xù)擦著墻上的鏡框。她小時候最早的照片是5歲拍的，底下是弟弟的百天照。
“喏？”小波將頭朝廚房方向撇了撇。“大峰哥今年從部隊轉(zhuǎn)業(yè)了，說是安置到了縣城關(guān)鎮(zhèn)街道辦，分了十幾萬塊錢?！?p> 小羽一聽這話，噗嗤一聲差點笑出來，“你小子還不錯呀，看來運動鞋沒白給你買?！?p> 小波像是害羞了，呵呵笑了笑出去了，留了句：“你看吧，我絕對沒猜錯?！?p> 小羽正看手機里楊曉明的消息，門又被推開了。
“小羽，嬸走了啊。改天和小波來我家玩?！惫鶍鹈枷惭坌Φ卣f了句走了。
小羽又合上門，坐在了炕沿上發(fā)呆。
轉(zhuǎn)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八。這天一早，小羽一看手機已經(jīng)九點了，就快速起來洗漱。進了廚房，鍋蓋邊正熱氣騰騰地冒著，案板上收拾的干干凈凈的，調(diào)料盒、刀具都整整齊齊的擱著，就是不見爸媽。小羽從鍋里拿出個熱饅頭，端出辣子雞塊一個人正坐下吃著，就聽到門庭里一陣吵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