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里沒別人，又是他倆。小羽感覺自己像被嵌進了樹脂的小蟲子，坐進車的一瞬間就結(jié)成了琥珀，動彈不得。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就故作輕松地問他：“你來這邊有事嗎？不好意思又蹭你的車?！?p> “沒事就不能來了?。窟€跟我客氣?！彼Z氣中帶著笑，小羽想象著他的表情。
“哦，高老師的事謝謝你了。已經(jīng)搞定了?！彼┻^嚴冬的肩膀看到車后視鏡上垂下一個掛飾。說是一個其實是由兩個組成一對，一個是黃色木料雕成的鹿頭，底下是藍綠色纓穗，另一個是一朵玉質(zhì)白蓮花底下是煙灰色穗子，遠遠看起來像是一對男女在相依相伴。一看到這個飾物，小羽心頭泛起一陣無名的酸楚，漫的她一時語塞。
“哦，小事一樁。高老師那人還不錯，我簡單一提她就領(lǐng)會了?！?p> “哦?！?p> “這個項目年前能完吧，你什么時候回去？”他瞅了瞅鏡子里的小羽。
“順利的話，是的。項目一完我就撤，剛好明天報進度?！闭f著，她手機響了起來，一個陌生號碼。她接了起來。
“我是風少。”
“哦?！毙∮鸷惋L少還從來沒有通過話，第一次通話居然是這個時候，這樣的情景。他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的聊天有點差別，小羽看了看前面的嚴冬，調(diào)低手機音量時她感覺整個臉都騰的燙了起來，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
“我剛給你發(fā)了很多信息，都沒見你回。你現(xiàn)在說話方便嗎？”風少問。
“我現(xiàn)在外面，過會打給你啊?！狈畔率謾C，她快速將以前的聊天內(nèi)容和剛才的聲音在腦子里比對了一遍。
“男朋友啊？”嚴冬突然問。
“哦，不是，普通朋友?！毙∮鹛匾獍押竺嫠膫€字說重了點。
“哦。”他也沒再問。
路燈在玻璃上投下斷斷續(xù)續(xù)的光影，剛好照亮嚴冬的側(cè)臉。路上時不時能看到年輕的情侶，小羽索性將頭轉(zhuǎn)過來只看車前方。嚴冬開車很穩(wěn)，他的車應(yīng)該不低于20萬，車里收拾的很干凈，她不由自主的在腦海里開始想象他妻子的模樣。
“想什么呢？”嚴冬等紅燈時扭頭過來問她，眼里的表情似笑非笑但很親切的感覺。
“哦，沒想什么啊。你混得還不錯嘛，比我強多了。”幾乎是一開口的同時心里有了莫名的酸楚，尤其是那句“強多了”，像是一把尖刀將蒙在某種復(fù)雜東西上面的皮革劃開了，好像只要談話順著這個方向一深入那個裂口就會越扯越大。
“哪里啊，和別人差得遠呢。從開始找工作就一直沒怎么順過。”語氣里沒了先前的輕松，更多的夾雜了惆悵和遺憾?！澳隳兀空f說你吧，想知道這五年你是怎么過的？”他接著問。
“哦，我才差得遠呢。平淡無奇吧，沒什么其他的了?！毙∮鹫f著又將頭轉(zhuǎn)向了窗外。她不想提起過往，不想回憶五年前她是怎么在第一份工作受挫之后去的婉城，那種冰冷的絕望和徹骨的無助，她現(xiàn)在只想只字不提。
“哦，不說就算了。你拒絕了我之后，我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呢。”嚴冬聲音低沉起來。
小羽沒想到他突然說出了這句話，心頭又是一陣心酸，眼淚不由地流下來。但在他面前這是絕對不允許發(fā)生的，就趕忙低下頭借劉海用手遮住雙眼，然后故作輕松地說道：“這樣啊，是不是要右拐了？”
嚴冬一直沒說什么，直到她下車。
小羽一下車就拿起手機給風少撥電話，同時側(cè)身向嚴冬揮揮手，大聲說了句謝謝。
車子緩緩地開走了。手機里傳來風少清朗的聲音。
“喂，你好！還不知道你的真名呢？我叫楊曉明?！?p> “哦，你叫我小羽吧?！?p> “好的，你住哪里啊？今晚時間不早了，我明天上午去找你吧，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他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中帶著一種讓人放心的堅定，感覺好像可以搞定一切。
“哦，我在金陽區(qū)東邊。不過，明天上午我可能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毙∮甬斎粵]法讓他知道其實她并沒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但是突然要和陌生男人見面，她還需要時間去適應(yīng)。
“好的，沒關(guān)系。反正馬上周末了嘛，我愿意等你有空的時候?！比缓笏聊?，明顯在等小羽的答復(fù)。
“好啊，謝謝你。明天聯(lián)系?！毙∮痖L長出了一口氣。
“好的，明天再聊?！彼恼Z氣里聽不出失望或是其他情緒，除了堅定。
小羽回到家一屁股坐定后，就開始翻看之前她和楊曉明的聊天記錄。網(wǎng)上的他和剛剛聽到的他有某種相似，但她又說不上來。網(wǎng)上的他更柔軟一些，現(xiàn)實中的則比較硬朗一些。
她將冰箱里僅有的速凍水餃煮了。外面偶爾傳來一兩聲鞭炮聲，提示她離過年越來越近了。她想起去年這時候一直猶豫要不要回家過年，但一想起春節(jié)親戚們有意無意的盤問就一下沒了興致。
吃著餃子，她想起昨晚剛做的一個夢，夢里自己到了一個鳥鳴啼啼，煙霧蒙蒙的地方，一片綠波蕩漾的水中，數(shù)十條金魚躍出水面，一個陌生男子正憑欄遠眺，她正要前去搭話就被一陣鬧鈴聲吵醒。最后她查了周公解夢，網(wǎng)上提示說可能會有桃花運。好吧，桃花運，只要不是桃花劫就好。她心里暗想。
吃完閑來無事，小羽翻開了帶過來的《浮生六記》?！懊慨旓L生竹院，月上芭蕉，對景懷人，夢魂顛倒?！彼w慕沈復(fù)和蕓娘的感情，雖說書中描繪了家庭瑣事，但沈復(fù)對妻子的柔情蜜意，字字都飽含深情。她斜倚著床頭，想起回來時和嚴冬在車里的情景和他說的那句話，望著遠處的街燈發(fā)呆。
第二天一大早，她收到一封單位的郵件。是任經(jīng)理發(fā)來的，她說考慮到接下來的項目進度，年后會派一個人過來給她打下手，要她提前將手頭的工作理理清楚，做個分類，將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決策和協(xié)調(diào)上。小羽回復(fù)說，感謝領(lǐng)導(dǎo)的體諒，隨時恭候其他同事到來。
接著她參加了一個關(guān)于雙方合作項目下第三方服務(wù)單位考量篩選方面的臨時會議。會上高老師還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和敏銳，對于對方含糊其辭的模糊概念一一像X光一樣讓顯現(xiàn)了出來。小羽不由得暗暗佩服，不過一下會高老師也表揚她做事考慮的周全，思維縝密。
中午飯點時，楊曉明電話一來小羽才想起了見面這件事。
“小羽你好！”
“你好。你還挺會算時間??？”小羽調(diào)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