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華想去院子避一避，搖搖晃晃剛起身打開院門，儺祥就拽著她，和媽媽一起就地蹲下。
“轟隆”一聲，房頂?shù)臒焽铦L落，三個人眼睜睜看著它掉在院子里。
煙囪摔成兩半，各自隨著大地震動，向不同的方向翻滾。
剛剛燒火產(chǎn)生的熱量還沒散去，熏黑的煙囪里冒著白煙。
……
伊華心里喊了幾聲“阿彌陀佛”，慶幸劫后余生。
沒過一會，地震也停了。
儺祥拉著兩人飛速逃到院子。
安靜了。
三個人怔怔地盯著地上的煙囪，又抬頭看向房頂，動作出奇地一致。
……
“祥啊，你說養(yǎng)兔子賺錢嗎？”伊華脫口而出。
“不知道，咱村有人養(yǎng)，等我哪天幫你問問，想養(yǎng)我給你抱兩只回來?！眱榛卮稹?p> ……
……
“我讓你們生孩子，你們光想養(yǎng)兔子。我看你們像兔子！”老太太驚嚇過后魂歸本位，聽到倆孩子在討論不著調(diào)的話題，第一個動起來去找棍子，儺祥見狀立馬預(yù)備逃跑。
“你給我站著你個小豬玀！我今天非打你一頓不可！”
……
被繞在兩人中心的伊華很心累，心想糧食短缺也沒讓餓肚子的娘倆停手，地震更是沒震走媽媽打兒子的決心。
嗯……不過說起豬玀，那到底是養(yǎng)豬賺錢，還是養(yǎng)兔子賺錢呢？
老太太突然停下來。這個動作把伊華嚇了一跳，以為老人家感覺到了余震，她也下意識抬手護(hù)住頭。
“等你們生孩子，生了孩子，讓孩子去給兔子打草吃，咱們繼續(xù)下地干活，多余的就不用管了?！眿寢屨f完這句話，就停下來看著小兩口。
飯熟了，伊華進(jìn)門盛飯，儺祥在背后大喊“別進(jìn)去”，站在院子不敢往屋里走。
等伊華盛好了飯，往院子里端的時候，儺祥也不知道從哪里拖來幾個凳子。三人聽著從鄰居院子里傳出來的臟話，就著吃了頓熱乎乎的晚飯。
儺祥：“吃完了多穿點衣服，今晚就在麥稈垛里睡覺吧?！?p> 伊華：“……”
儺祥媽：“……”
這是一家人決定出門挖野菜之前，引起爭吵的最后一個話題。
伊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一直以來敬佩的讀書人，竟然擁有這么多自己無法忍受的弱點。明明地個震，沒一會兒就停了的事兒，竟然讓儺祥連屋都不敢進(jìn)。
干脆，都別睡了。
她抬頭看了看不遠(yuǎn)處挖野菜的儺祥，和稍微更遠(yuǎn)處的谷地，一個新的想法又孕育出來了。
伊華走到儺祥身邊，表情神神秘秘的：“你想不想去個地方？”
儺祥被突然湊近的伊華嚇了一大跳，瞬間往后退了半步：
“……去哪？”
……
……
城鎮(zhèn)西邊緣，村莊東外圍，這大喇叭的戲園子果不其然開鑼了。
這片園子離居民區(qū)很遠(yuǎn)，離界河入?？诤芙?。院子是結(jié)實的石墻，院外墻邊有顆上了年頭的大柳樹，現(xiàn)在剛剛飄柳絮。
……
“買票入園排好隊，沒錢村口草垛躺！地震不敢睡大覺，不如五毛聽一場！哎！手腳利落也別翻墻頭，摔壞了不管賠，我還得追著你補票吶！到時候你跑得起來嗎？說你吶，給我下來！下來！”
“破喇叭！清清嗓子吧，這么副聲兒還出來吆喝，不怕砸招牌嗎？”
“還敢嫌棄我？你大爺?shù)哪憬o我過來！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
看門人本名未知，只知聲音像喇叭，還喜歡扯著嗓子罵人，人送外號“大喇叭”。罵了幾句，“喇叭”失了聲，又得諢名“破喇叭”。
破喇叭此刻氣不過墻頭小孩的嘲笑，離開大門去追趕孩子。
孩子張手保持平衡，行走在院墻上，院里門外的觀眾們也不顧臺上蘇三起解，紛紛看兩人追趕拌嘴，腿腳麻利的小孩們已經(jīng)趁人不備溜進(jìn)了院子。
……
趁著地震，人們不敢睡覺，都來聽?wèi)?。這場露天演出的盛況實在紅火，座無虛席。
大喇叭預(yù)料到會來人，但是沒預(yù)料到能來這么多人。一百多平的開敞院子早已人擠人，都是來花錢平復(fù)地震受到的驚嚇的。戲園子里的人手已經(jīng)肉眼可見的十分緊張了。
五毛錢的門票錢確實挺驚人。畢竟平常都是兩毛起價，人一多，票價不降反增。
伊華雖然沒想到大喇叭能這么坐地起價，但是她這次本來也沒打算花錢買票的，不然也不會拉著儺祥躲在屋后。
……
門口有人見大喇叭走開，立即跳上石墩搗亂吆喝：“今晚戲園子免費進(jìn)場！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咯！”
門口沒買票的人真的趁亂往里跑，然后混到觀眾里摘不出來。
……
“哎哎！不對！得買票！別進(jìn)來！”追逐中的大喇叭猛然驚醒，趕緊回身往大門跑，大聲吆喝著收門票，“剛剛沒買票的！我都看見了，有本事都出來買票哈！”
大喇叭收完了門口最后幾張門票錢，關(guān)門進(jìn)后臺的時候，院墻上也陸陸續(xù)續(xù)爬滿了沒錢白蹭戲的觀眾——這也是伊華和儺祥之前籌劃好的“進(jìn)場”方式。
一場過后，伊華儺祥坐在墻頭看得開心，兩人往近靠了靠，防止對方坐得不穩(wěn)掉到地上，
“那對小兩口，能讓讓嗎？給我留個空，你倆擋的太嚴(yán)實了！”
伊華心想怎么背后大柳樹成精了，竟然敢跟她說話？回頭一看，是有個爬到樹杈上的大嗓門觀眾，抻著脖子看戲。她怕儺祥摔，就靠得近了點，誰料到擋著后面視線了。
……
這不喊還好，樹上的人一吆喝，剛好趕在臺上演員亮嗓的氣口上，觀眾又齊刷刷往墻頭上看。
柳樹上的人在底下觀眾的視角盲區(qū)，這小兩口可是大庭廣眾的。肩并肩手牽手，尷尬得左顧右盼。
儺祥面子上掛不住，背過身，迅速跳下院墻，回身就張開手接伊華下來。
“不買票的也別來騎我家墻頭！”
院內(nèi)，大喇叭的叫罵毫無懸念，再次蓋過戲臺子上的聲音。
柳樹上的人怕挨揍不敢下來，趁著夜色不停地沖小兩口作揖賠罪。
伊華儺祥盯著樹上的人：“……”
嘆了口氣……
回去的路上，兩口子嘲笑著嗓子啞了的大喇叭，討論著劇情，幾乎忘了白天發(fā)生的地震。地震也確實沒有繼續(xù)到來。
回村后，還是深夜。破碎的煙囪被清理到墻角，屋里也用木板和凳子搭好了地震緊急避難角，老太太的鼾聲已經(jīng)響起。
儺祥膽子小不敢入睡，想順手把野菜洗洗，被伊華哄著拽上床趕緊睡覺。
“我知道誰家養(yǎng)兔子了。你要不要？要我去跟他說一聲，給你抱兩只?！钡诙熘形缁丶页燥垼瑑轫槺惆褵焽栊藓?。
伊華幫丈夫收拾好瓦匠工具，抬頭看了看煙囪：“行，不過養(yǎng)豬是不是能賺更多？”
“現(xiàn)在別養(yǎng)豬，鄰居能看見?！?p> “誰？東邊那個猴子嗎？”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