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古樹的故事
“他的種族是一種名為‘葛雷普’的樹木，這是一個壽命極長的物種，最長生者可以存活三千年之久。
“這種樹木的枝干堅硬似鐵、刀槍不入。主干上會生長出用以進攻對敵和輔助日常生活的枝條，或者說藤鞭，就是剛剛我們看到的捶地面的那兩根。
“據他說，他們這種樹木生長到最繁盛的生命階段，體積規(guī)模能達到他現在狀態(tài)的三倍多，是真正的參天巨木，地面上植物界的頂層霸主生物之一。
“三百多年前，另一棵成年的‘葛雷普’，也就是他的母親，孕育出了一批總共上百枚果實，他就是其中一顆。
“一棵‘葛雷普’一生只會孕育一次果實來撒播種子。并且因為‘葛雷普’從萌芽到生長的整個過程中所需要的養(yǎng)分總量太過龐大，種子在脫離母體后往往會難以找到適宜生存的環(huán)境，成活率很低。強大的生物往往有著其他方面的缺陷，這可能就是自然的平衡吧。
“從開始孕育后代到最后果實脫離母體，這期間母樹會提供給后代們足夠的養(yǎng)分儲存，并使其生長出一層無比堅固的外殼，極難從外部打破，以保護種子內部不被外部侵害所破壞。
“但‘葛雷普’種子們可以透過這層外殼從外界吸收水分，當水分飽和并且種子自身判斷周圍有充足的養(yǎng)分供應生長的時候，種子內部就會釋放一種特定的生物酶，溶解掉外殼，生長出嫩芽與根系，正式開始自己作為一棵樹的一生。
“種子吸收母體養(yǎng)分這個過程大概只需要一年左右的時間。最開始的三個月里，種子會逐漸誕生自身的獨立意識。從誕生意識，到養(yǎng)分吸收完全、硬殼生長完成期間大概九個月里，母樹將會扮演一名老師的角色。
“她將把自己所有的知識對孩子們傾囊相授——有的知識傳承于她的親代，有的則是她樹生中的見聞。
“這種傳授依賴于一種類似動物神經網絡的特有的信息傳遞機制，介質主要是一種溶于水的信息微粒。通過這種機制，種子可以傾聽母體的教導，同時也能與母體以及其他種子交流，形成一種類似課堂的學習方式。
“母體是老師，種子們是學生。
“就這樣，經過九個月左右的知識傳授，不管孩子們記住了多少、學會了多少，都到了與母親分別的時候。
“至于為什么一到這個時刻就必須分離，他說是因為母親所能汲取的養(yǎng)分有限，無法支撐供應給上百個已經長到直徑一米多的孩子們。
“這個時候，母樹將會把自己的種子們一個個送往五湖四海——以一種奇妙的方式。
“她會伸出自己那強有力的輔助枝條，將已經成熟的果實從樹枝上摘下，然后蓄力幾圈，像扔鐵餅那樣用力將它們投擲向隨機的方向。
“對了，為了保證種子散布范圍的均勻，母樹會用上不同的力度，甚至扔有的種子時還會帶上回旋勁——這樣它們落地后的移動軌跡就會更加多樣化了。
“但就算是這樣，上百顆種子中，能夠成活并生長成一株新的‘葛雷普’的比例也基本不到百分之五。
“因為它們的生長所需要的養(yǎng)分實在是太多了。
“成熟期的‘葛雷普’能夠通過其獨有的一些生物組織維系自己與扎根的土壤間的養(yǎng)分平衡，但往往種子完全不能獲取到足以生長到成熟期的海量養(yǎng)分。
“絕大多數情況下，它們都不能找到有充足養(yǎng)分適宜生長的環(huán)境，這時種子會進入半休眠狀態(tài)。在半休眠狀態(tài)下，生命活動減弱，種子里貯存的營養(yǎng)物質能夠維系自身生命十年左右。
“這是一種極難成活，但一旦成活就很難死去的植物。
“而我們面前的這棵巨樹，就是‘葛雷普’中罕見成活的幸運兒。
“他被母親拋到了海邊的山崖上，又一路滾落到海洋里。在浪潮以及洋流的推動下，他以半休眠狀態(tài)在大海中隨波逐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足足五年，他都在漆黑一片的死寂深海中移動著。
“天無絕人之路，對樹也適用。正當他快要陷入絕望的時候，一股猛烈的洋流恰巧將其沖擊到了海岸大陸坡的一個洞穴中。
“在洞穴中，他隨著水波彎彎繞繞，深入地底。經過漫長的漂流，他在機緣巧合之下借助水流沖破了泥土層，來到了這個溶洞的地下湖中。
“發(fā)現這個溶洞中的土壤能夠滿足生根發(fā)芽的需要，他喜出望外，立即決定在這里扎根下來。
“在‘葛雷普’一族擁有充足的養(yǎng)分生長成樹后，就算沒有陽光的照射，無法進行光合作用，但只要有稍微亮度的光源存在，他們也能夠激活某種特定的基因序列，轉而進行一種奇特的‘暗合作用’，借助微弱的光線激活黑暗中蘊藏的某種磁場能量進行自養(yǎng)。
“這種‘暗合作用’的代價則是大大降低本身生物規(guī)模膨脹的速度，并且葉片全都變成純黑色。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完全沒有料到。
“這三百多年間，完全沒有智慧生物進入過這個溶洞、靠近過地底湖的周邊范圍。
“這么多年以來，他只能和苔蘚、蕨類植物、真菌還有地底湖盲眼魚為伴。
“對于他來說，活著既是幸運，也是不幸。
“從他扎根于此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百二十余年。在壽命可達三千歲之高的‘葛雷普’族中，才三百多歲的他確實還是一個小孩子。
“普通的葛雷普一族往往會在成活之后，通過與生長環(huán)境周邊生物的交流，迅速成熟，形成成年人一般的認知與思維能力。而他不一樣，自從扎根以來，他就再也沒有和智慧生命有過交互。
“初生的生命總是充滿好奇心。最開始，他無時無刻不想去見識母親描述中的地面上的美麗世界，卻發(fā)覺被困在這個監(jiān)牢一般的地下洞穴中，孤身一樹、形單影只。
“被孤獨折磨了三百多年，現在他的愿望僅僅只是來個人陪他說說話、陪他玩一玩，緩解他的寂寞。
“最終，我們出現了。
“以上，就是我們眼前這棵名為‘穆戈魯’的‘葛雷普’族樹木的，全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