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我把包背在肩上，公交車向我噴出一團黑色尾氣絕塵而去，我拉開夾克沿著長滿墨西哥鼠尾草的人行步道掩面走進北環(huán)汽車城。由于建設時間較晚，這個汽車城倒是規(guī)劃的比較好，臨街大概有十家標準店面，大部分已經(jīng)裝修營業(yè)。我順著主道往里走，觀察那些貼著招租電話的落地玻璃。
假如這世界上有巧合，我相信就是現(xiàn)在，主道左手邊一家國產(chǎn)品牌貌似經(jīng)營不善，展廳里已經(jīng)沒有車也沒有西裝革履的銷售人員，有個穿牛仔褲的小青年正踮著腳往大玻璃門上貼一張紙：“本店出租，價格面議?！?p> 我走上前去跟小青年打了個招呼：“師傅您好，這間店要往外租嗎？”順手遞上一根煙。
小青年接下煙打量了我一下：“你要租咯？”
“想租一間店呢，但是要先看看你們的條件?！蔽艺f。
“前店后廠，標準呢4S店?！闭f的著急，小青年冒出了昆明話。接下來我問了年租金支付方式以及合同怎么簽。
談的差不多了我給吳明利打電話：“喂，吳總，我孫丙巖呀?？磥砦覀冎g的緣分是不可阻擋的，我已經(jīng)幫您找到4S店了。您現(xiàn)在方不方便過來看看，合適我們就定下來了，這個位置可是相當不錯的?！?p> 吳明利表示現(xiàn)在就過來看，讓我在現(xiàn)場等他一會兒，四十分鐘后吳明利開著他那臺林肯出現(xiàn)在北環(huán)汽車城，這一次他只帶了小葛一個人，同時該店面的業(yè)主也到場了。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談判，該店面以每年55萬被吳明利租下來，前兩年不漲價以后每年遞增百分之五，現(xiàn)場交了五千元定金，約定一周內(nèi)付款，裝修期優(yōu)惠一個月場租。
回云林大廈之前，一上車吳明利掏出電話：“老賈，你一個小時以后到我的新辦公室來，有件重要的事兒?！?p> “4S店的總經(jīng)理我都準備好了，等會兒大家坐下來聊聊。”吳明利對我說。
老賈差不多和我們前后腳出現(xiàn)在云林大廈十四層吳明利的辦公室，只是他的形象讓我有點意外，年紀五十多歲，矮矮胖胖的滿臉都是油，頭頂上已經(jīng)很蕭條，只有從耳根到后腦勺還有些許頭發(fā)，其他地方已經(jīng)寸草不生，老賈左邊的眉毛和右邊的眉毛通過眉心的汗毛連在一起，遠看，他只有一條眉毛。據(jù)說是在事業(yè)單位上班，今年剛剛退休在家里閑不住出來做點事情，和吳明利已經(jīng)有十多年的交情。他的這個形象像極了我初中時候的校長賀水高，平常見到校長都是在星期一早上升國旗的時候他在大會上講話，那時候只知道他頭上不富余并沒有仔細觀察，直到我上初二教室從一樓搬到二樓以后，有時候他從樓下經(jīng)過，我們一班男生一覽無余看到他頭上的景象開始議論紛紛，我記得一句極為貼切的順口溜：周圍鐵絲網(wǎng)，中間旱冰場。
相比之下老賈要更富態(tài)一點，操一口地道的昆明腔，他一笑整個屋子都在動：“孫總，你好，歡迎歡迎！歡迎來到我們春城昆明！”
吳明利指著老賈對我說：“孫總，這是咱4S店兒總經(jīng)理老賈?！彼f這話，仿佛4S店已經(jīng)熱火朝天的開起來了。
我一時不知道如何往下接：“吳總兵強馬壯，人才濟濟呀。趁這會兒還早，我們聊聊合作流程?！?p> 他兩人異口同聲：“好！好！”
整個下午，我們一直在討論合作流程、運營方式和公司架構，葛麗娜在旁添水泡茶，接下來就是準備合作協(xié)議，向我公司繳納保證金，我公司根據(jù)店面平面圖設計裝修方案。
基本條款談妥，我將老賈的聯(lián)系方式交給渠道發(fā)展部的同事負責跟進溝通聯(lián)絡，而我要在第二天趕往楚雄州。
二、
天虎汽車浪費了大力發(fā)展SUV的黃金時期，現(xiàn)在有一款新產(chǎn)品正在秘密研發(fā)，而全國的基礎經(jīng)銷商體系完全建立起來才能保證品牌的市場地位，實現(xiàn)銷量大幅增長的目標。
袁二狗今天發(fā)了郵件，要求在相應時間點完成當?shù)氐那澜ㄔO，YN省地大物博，空白區(qū)域占半數(shù)以上，加之山高路遠，我的時間所剩無幾。從昆明到楚雄要到西部客運站坐車，我退掉酒店直接打車去馬街，出租車穿越半個昆明城來到一處熙熙攘攘的地方，出租車司機抬手指了一下人群穿梭不息的地方：“喏，那邊就是了?！?p> 本來我還有一個大皮箱子，但是短途的出差拖著那個差不多二十公斤的箱子絕對是不明智的決定，因此我輕裝上陣只帶著隨身的藍色帆布背包，包里面是我的筆記本電腦，小記事薄、碳素筆、黑襪子、內(nèi)褲、干式刮胡刀等生活用品，夾層里還放著一小盒三只裝的岡本，多年的出差經(jīng)歷告訴我有備才能無患，隨時有可能需要使用它們。
從昆明往楚雄的班車頻次很高，我等了十幾分鐘坐上一輛白色大巴，這輛空調(diào)車座套上掛著旅游公司的廣告布，我走上車以后把包塞到行李架上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車子啟動時旁邊還空著一個座位，我把手機裝包里開始欣賞沿途的風景，過了安寧隧道便看到成排的桉樹長在云南特有的紅土地上，堅硬的土地仿佛很缺水裂開了很多小口子。這樣的風景看得時間長了，難免有些厭倦，于是我閉上眼睛假寐，山區(qū)高速彎多坡急我其實是睡不著的，自從那天早晨在飛機上夢見蘇青萍釋放了能量之后，這幾天我時不時的會想起她，我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見她，她像一顆蒲公英的種子被風吹到我不得而知的地方生根發(fā)芽，或許我聽人說過她已經(jīng)結婚有了娃娃，可能是個兒子，這小東西可能也是個單眼皮，像她。
進入紅興市鋼廠子弟中學的第二周，我已經(jīng)觀察了蘇青萍好多次，她似乎沒有我第一次見她那么好看，但依然是我喜歡的類型，圓臉，單眼皮，用句流行的話說，一臉的膠原蛋白。
那時候，不論是在教室里，還是在操場上，都會下意識的瞄一眼她在哪兒，瞄到她后，又假裝沒有在看她。
下午的體育課后是課間活動時間，通常鋼廠子弟中學的課外活動時間有一個半小時，我們上完課并沒有離開操場，守著半個籃球場16、7個人搶一個籃球往框子里扔，我的個子比較矮小，在人多的地方我根本搶不到，但我是典型的機會主義者，我擅長站在人少的地方等待，在他們瘋搶的過程中脫手的球有時候就會落入我的手里，接著我拍上幾下，一個三步上籃，將球扔向籃框，然后迅速跑回我的空位捕捉下一次機會，但是那天我很久沒有搶到球，在得手之后來了一個倒扣，俗稱“端尿盆”，我看了一眼籃球框，默記那個位置，接著轉(zhuǎn)身使出力氣倒著把籃球扔了出去，莊茂臣在旁邊說“你個秤砣”。
從初一3班到公共廁所，操場是必經(jīng)之路，那一天蘇青萍挽著肖萌萌的手一起從廁所回來，女生們總是一起去廁所，她們有說有笑經(jīng)過籃球場，當時我端尿盆扣籃球使出了很大的力氣，籃球越過籃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蘇青萍的頭上，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當時我的心里非常的難過連連道歉，肖萌萌一看她被砸哭，撿起籃球重重砸在我頭上，嘴里開始罵罵咧咧，不得不說籃球砸人真的非常的疼，大家伙兒全圍了上來，兩個女生扶著她站了起來，莊茂臣建議我?guī)膶W校門口的小診所去看看，蘇青萍用手按著被砸的腦袋眼淚從小臉蛋上滑下來，我有點驚惶失措除了說對不起不會再說別的。足足過了有兩分鐘，她才放下手：“算了，沒事?！?p> 肖萌萌在一旁不依不饒：“你一個外地來的在鋼廠牛什么牛！不能就這樣算了，喊他賠錢！”很明顯肖萌萌的邏輯是錯誤的，這只是個意外事件但是她可以上升到地域仇恨上來，團結在場所有的圍觀群眾，把我和他們劃分開來，畢竟他們一直是同班同學，我到這個鋼廠子弟學校才個把月時間，學校有幾棟樓都還沒數(shù)清，好在蘇青萍一直堅持算了，我才躲過一劫。
下午還有兩節(jié)課，但我沒心思上，在草稿本上寫了好多對不起，但這彌補不了我內(nèi)心的不安，因為吃了晚飯上晚自習時我同桌梁平告訴我，有人要讓我以后在鋼廠子弟中學不好混，我問他是誰說的，他又不肯講。害的我接連幾天在書包里裝著一把小水果刀，不過一直沒派上用場，所謂的不好混純屬恐嚇。后來回想起來我當時在籃球砸人現(xiàn)場真是慫的可以，我砸的是蘇青萍你肖萌萌牛什么牛，我砸她是無意，你砸我是故意，倘若這事情重新發(fā)生一次我一定照她的三角眼給上一拳頭，不考慮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的大道理。作為一個記仇的人，在后來整個初中三年里我和肖萌萌說的話沒超過十句，要是她現(xiàn)在死了我一定扛著音響專程去她墳頭上跳一曲最炫民族風，跳完了再放幾朵煙花。
這是二十年前我初中一年級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現(xiàn)在我的記憶力已經(jīng)嚴重下降，在我和徐娟住的小區(qū)，我早上下樓總是想不起車停在哪個車位上，只能一邊走一邊找，運氣不好的時候把整個停車場轉(zhuǎn)完才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