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些，阿萊克修斯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縱使冰冷的海水拍打在他的身上，也無動于衷。
他的眼前就是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亞大教堂上閃耀的穹頂在黑暗中格外顯得靚麗，宛如一座為船只護航照亮的燈塔般，而這座照耀基督世界的燈塔卻被基督同胞摧毀。
早些日子，來自全世界的商人都巴不得來到這種城市；而如今，他們不得不逃離這個危機四伏的都市，逃離戰(zhàn)火。他們會逃到薩洛尼卡，或者是士麥那，或者是尼西亞。
“大人，城市怎么了？”一名年輕的士兵摘下了沉重的頭盔，露出一張希臘人的面孔，他的腰上還掛著一把上了鞘的突厥式彎刀，背上掛著一頂諾曼式的盾牌。
這名士兵，阿萊克修斯認(rèn)識，但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與熱那亞人談判陷入僵持時，雙方劍拔弩張，這名士兵毫不猶豫地?fù)踉谒拿媲?，深怕阿萊克修斯受傷。
“城市被拉丁人圍攻，很可能已經(jīng)淪陷，而我對此無能為力……”
“大人，去色雷斯！號召那里的羅馬人解救城市！”士兵話音剛落，一位水手極力反駁：“你腦子被門夾了？那里太遠(yuǎn)了！海面上很可能會遭到拉丁人的截?fù)?！更何況色雷斯人愿不愿意幫助我們都是個問題?！?p> （博斯普魯斯海峽是必經(jīng)之路，這里被威尼斯艦隊重兵把守，凡來路不明的船只皆可擊沉。）
“那去薩洛尼卡，這是帝國第二大城市，借助源源不斷的稅收，羅馬人一定能卷土重來?！币幻纸ㄗh到。
“不行。”阿萊克修斯搖了搖頭：“據(jù)我所知，盤踞在伊庇魯斯的米海爾·科穆寧·杜卡斯伯爵早就趁機獨立，以伊庇魯斯為中心向四周擴張。如果去薩洛尼卡，恐怕是兇多吉少……況且，拉丁人的重騎兵只需要幾天便可抵達(dá)這座城市，四周幾乎是無險可守。”
眾人聽完他的話，臉色不由得沉重起來。
阿萊克修斯說的沒錯，薩洛尼卡作為帝國的第二大城市確實有錢，但樹大招風(fēng)這個道理他們還是明白的。想想，那些拉丁人怎么可能會放棄這塊肥肉？盤踞在伊庇魯斯的獨立政權(quán)怎么可能不會進攻這里？一直以利益為重心的威尼斯商人又怎么可能放棄這個極佳的海港城市。
“那去摩里亞？尼西亞？還是士麥那？”眾人紛紛討論起來，有人建議去摩里亞，因為這里遠(yuǎn)離君士坦丁堡，只要專心經(jīng)營摩里亞，憑借這里山多地狹，足以抵擋拉丁人的重騎兵，來日反攻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很快遭到了一些貴族的反對，因為這里土地并不肥沃，人口稀少，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商業(yè)也可能會被霸占地中海海上經(jīng)濟的威尼斯人截斷，最終落得個不攻自破的下場。
有人建議去尼西亞，這里是帝國在安納托利亞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兵源地，依靠還算不錯的經(jīng)濟基礎(chǔ)來抵抗拉丁人也許比較穩(wěn)妥；但很快遭到了一些水手的反對，因為這里離君士坦丁堡實在太近了，拉丁人的騎兵甚至一天都用不到就足以兵臨城下，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又怎么可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呢？更何況，盤踞在安納托利亞中部的突厥人也虎視眈眈地看著這塊肥沃的土地。
去士麥那？這與去尼西亞沒什么區(qū)別。
在眾人激烈討論之際，阿萊克修斯也在心中盤算著去向。他十分清楚帝國如今已四分五裂，如何在這四分五裂的地方穩(wěn)固起自己的政權(quán)才是最重要的，在十字軍圍攻君士坦丁堡之前，已經(jīng)有很多土地的貴族處于半獨立狀態(tài)，手持兵權(quán)向四周擴張，尤其是西小亞細(xì)亞一帶。
國家意識在這一刻幾乎蕩然無存，貴族只要保住自己的財富與土地，向那些西歐人臣服也是能接受的。所以，只能靠自己。
大約做了十幾分鐘的思想斗爭后，阿萊克修斯向船上的每一個人宣布了自己的去向：
“先回特拉比松，其它的以后再說。”
這一建議，被部分的貴族、水手和士兵反對。
“大人，你想坐視羅馬人被拉丁人蹂躪嗎？拉丁人來勢洶洶，他們甚至可以比提尼亞進軍，打到錫諾普，我們不能躲在偏僻地帶茍延殘喘！”一名小貴族反對了阿萊克修斯的建議，他的話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認(rèn)可。
“大人，實在不行我們就尋求保加爾人的幫助，他們雖然可恨，但至少與我們信仰一致，自然不愿意看見異端在這片土地上肆虐。我們甚至可以尋求那群突厥人的幫助，他們肯定也不希望一群拉丁人搶奪自己的蛋糕?！?p> “是??！雖然那些突厥人可恨，但至少他們還沒有與拉丁人結(jié)盟，對他們來說拉丁人目前還是他們在土地利益和宗教領(lǐng)域上的敵人。我們尋求突厥人的庇護，足以自保?！?p> 反對聲、反對聲、反對聲，阿萊克修斯的耳朵里充滿了反對聲，他雖然對這些莽夫的反應(yīng)感到憤怒，但此時也無可奈何，畢竟他自己也跟這些人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要是不能說服他們且一意孤行，把這些人惹怒了說不定自己腦袋都可能保不了。
阿萊克修斯如果不想慘死在自己人手中，那么他必須說出一個合理的理由說服這些人。于是，他提了提嗓子，向眾人解釋道：
“我的兄弟們，我明白你們難堪之處，我也不想坐視同胞兄弟受苦受難……但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有現(xiàn)在有幾斤幾兩？不管我們是去薩洛尼卡、士麥那、雅典還是尼西亞，都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號召所有羅馬人團結(jié)起來。試想一下，假如我們?nèi)チ四飦啠ń駚喸搧啠?，我們該如何舉起反抗拉丁人的大旗？我們連湊集武器裝備的資金都不足，海上貿(mào)易線被威尼斯人死死控制，難道我們只能在這座小小的地盤上茍且余生嗎？這與那群只敢躲藏在安納托利亞山區(qū)的突厥人有什么區(qū)別？”
說到這里，阿萊克修斯下意識偷偷瞟了一眼眾人，見眾人有些猶豫，他自己也知道剛剛的話起到了些作用。
“尋求保加爾人的幫助有用嗎？我們怎么能保證他不會與拉丁人結(jié)盟，然后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起瓜分羅馬人的土地。我想在場的各位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孫后代被拉丁人和保加爾人踩在腳下，被這些邪惡貪婪的蠻子像豬一樣用麻繩捆著，賣到薩拉森當(dāng)奴隸？男人的胡須被拉丁人做成牽狗的繩子，女人和小孩被賣給威尼斯人當(dāng)一輩子的奴隸，一個羅馬人賣兩個杜卡特（威尼斯貨幣）？我相信你們都不希望在天堂看著這可怕的一幕竟會在自己的子孫后代發(fā)生?！?p> 阿萊克修斯說完，向已經(jīng)完全消失在眾人視野中的城市的方向望去，隨后又看了看這些人，道：
“如果你們不希望這場自上帝創(chuàng)世以來從未有過的悲劇將在其他城市再度上演，就回特拉比松，有實力才能拯救羅馬，避免又一座座偉大工匠們嘔心瀝血的城市被毀滅而戰(zhàn)！才能與那些自稱是‘主最虔誠的信徒‘卻又完全違背圣意的異端作戰(zhàn)！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回特拉比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