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色有幾分不好,臨近傍晚時,厚重的云層總算是緩緩落下黃豆大小的雨滴,打在房檐樹冠、斗笠蓑衣、瓦罐土堆,雨滴成串,串串成簾。
楚省被這雨打芭蕉的緊湊音樂吵醒,“英姐姐,還有多久?”
“快好了?!碧K英也有些疲累,氣息有些喘。
楚省趕忙道謝,“辛苦英姐姐施針了。”
“叢意。”楚省披上一件外衣,靠坐在床頭,對外喊著陳叢意的名字。
須臾后,陳叢意破窗而入,帶來外面彌漫泥土香混著水汽。楚省看著頭發(fā)盡濕的陳叢意,問了句,“如何?”
陳叢意隔著一道屏風(fēng),回稟說,“如小姐所料。傅公子驕傲至極,當(dāng)場反駁了回去,他說,‘京內(nèi)的強大若需要以一個女子的性命來證明,豈不是可笑至極!’”
“然后呢?”楚省接著問道,以她對傅辛言的理解,他肯定仍有作為。
陳叢意想起看到的那一幕,傅辛言當(dāng)場橫刀斬下自己的一角衣衫,對著眾人說,“天擎山之戰(zhàn),我作為主帥理應(yīng)負全責(zé)。鏡今日立誓:‘來日必將遠征京外,讓那萬國俯首稱和,揚我嬴氏威名?!?p> 楚省聽了,不自覺彎唇淺笑,“這才是他啊!”
傅家
東城門口發(fā)生的事蘇喻也都知曉了,當(dāng)她知道天擎山一戰(zhàn)以平局收尾的時候,就在擔(dān)心有人會借此大作文章,她的身份若是平常時候,只不過會遭受些白眼鄙夷。
可是現(xiàn)在卻多了一個妖女禍亂的莫須有罪名,“辛言,”蘇喻穿著針織長袖衫,藍色的緊身牛仔褲,勾勒出女性的身體曲線。
傅辛言叫了聲“阿喻,”隨手翻了本書將剛才的信紙夾了進去。
蘇喻看到了,也沒有當(dāng)一回事,畢竟傅家家大業(yè)大,世家林立的京內(nèi)他總有些不可言說的秘密,蘇喻從不敢期盼他的全部坦誠。
“辛言,東城門的事我聽說了?!碧K喻說,“你可查出來是誰?”在京內(nèi),蘇喻終究是個外人,她的關(guān)系網(wǎng)在這里根本沒有用,想要在這里立足太難了。
傅辛言想到剛才看的信,那上面寫著兩個字分外眼熟,那是“楚省”。
楚綰就是楚省,楚省就是楚綰。他終于知道了為什么在見到楚綰的時候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原來是楚省??!
傅辛言的遲疑與沉默被蘇喻盡收眼底,她想,“他好想知道是誰!可是他好像一點也不愿意說?!?p> 蘇喻有些失落,“那個人是比我還要重要嗎?”她沒敢問出口,她現(xiàn)在越來越畏首畏尾了??!
內(nèi)心掙扎過后,傅辛言伸手拿起剛才放下的書,將夾著的那張信紙遞給了蘇喻,“是楚省?!?p> 傅辛言的回答瞬間將蘇喻的記憶拉回了初見楚省時,那時還是在F國K市,倉的湖墅繁花盛開,可是見到楚省的時候,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來到京內(nèi),她才知道楚省和傅辛言可以說是“金童玉女”、“青梅竹馬”般的存在,無論是從相貌、家世、學(xué)識各方面來看,他兩都是最合適的存在。
“當(dāng)年藏鴉名滿京內(nèi),他們說他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天驕;數(shù)年后,有一女子名重九,同輩無敵,絕代風(fēng)華像極了他?!薄啊?p> 蘇喻想起了聽到的關(guān)于他們的消息。
“省省她回來了嗎?告訴明姨了嗎?”蘇喻猛然間想到了被“喪女之痛”折磨得幾近抑郁的明京。
“這個可能就要問問老師了,他可是第一個知道楚綰就是楚省的人?!备敌裂院茈y不懷疑這又是他的一步棋。
在陳叢意離開的那一剎那,楚其恪也曾派人去,楚綰的意圖他明白,可是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資格也不知道該以什么身份去跟她說。
當(dāng)年的一步棋,終究是走到了他預(yù)想的位置,他應(yīng)該開心不是嗎?十幾年的籌謀、忍辱負重,他快要成功了。
楚其恪坐在茶室內(nèi),只見茶壺騰起的熱氣氤氳了雙眼,他眼角的皺紋、鬢間些許白發(fā),那承載著過往的屈辱、曾經(jīng)的悲涼……
翌日
如楚省所料,他來了。
楚其恪坐在太師椅上,他看著傅辛言,似笑非笑、似親近又似疏離。
傅辛言知道他老師的脾性,若論耐心,沒有誰比得過他,“老師,昨日東城門一事,您可知曉是誰的手筆?”
他拋磚引玉,想要探一探楚其恪的虛實。
只見楚其恪回說,“哦,是嗎?近日來總是身體困覺,無暇他顧,不知此事賢侄可有定論?”
老狐貍總是藏著掖著,傅辛言正欲開口。
只聽一陣推門聲,她站在背光處,傅辛言看不太清模樣,可是那熟悉的感覺、這般肆意闖入的自由,在楚家除了楚其恪那只有她了。
“辛言哥哥,昨日是我放出的消息,也是我鼓動那些人在城門處‘諫言’的?!甭曇粲蛇h及近,那身影也漸漸明晰了些。
傅辛言眨了眨眸,適應(yīng)了好一陣直刺的陽光,心中雖有怒氣如驚濤,眼里卻如桃花含笑,“我該叫你楚省,還是楚綰?”
哪有什么舊友重逢的喜悅,就算是青梅竹馬、自小長大的情誼又如何?在他的王圖霸業(yè)面前,算不了什么??!
楚省自是明白,緩步直至到了傅辛言的面前,“辛言哥哥,名字有那么重要嗎?楚省、楚綰、重九,都是我?。 ?p> 她拖長的尾音,似乎是在告訴傅辛言,她從來沒有變??!楚綰也曾叫他“辛言哥哥”,他不是沒有發(fā)覺,可是他終究還是……
楚其恪聽了楚省的話,猛一拍桌子訓(xùn)斥道,“省省,你又胡鬧?昨日‘東城門’你可知在京內(nèi)造成了多么大的風(fēng)波?還不快道歉?!彼@真像是做給傅辛言看的。
楚省轉(zhuǎn)頭看了下父親,“父親,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我并非年幼不知事?!彼苯泳芙^了父親楚其恪的說辭。
帶著些許挑釁地看向了傅辛言,“我不過是將事實挑明了來,至于他們怎么想那只能怪他們想象力太豐富了。我知道辛言哥哥你想做什么,不過……”
她沒有往下繼續(xù)說,引得傅辛言抬眸盯著對面撐著下巴、慵懶至極歪坐著的楚省,優(yōu)雅與隨性糅雜成獨屬于她的標志。
“不過是我不想你事事如意、順心遂愿?。 背⊥鹑艄慈说难?,將傅辛言的心神都拉入了魔幻城。
楚其恪也沒想到楚省會這樣說,這可真是一個完美的借口??!
回到無涯居,楚省沒有開燈,待坐在陰影處,她讓陳叢意等人都離開了。
她想起了傅辛言說,“你確定要與我為敵?”
“你在嚇唬我嗎?”楚省笑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要這算與你為敵,那便是吧!”語氣里帶著十分的認真。
翌日清晨
楚省還未睡醒,可是楚家的大門口卻圍滿了叫囂的人。
“讓王恒出來,出來?!?p> “虧他楚家還未天下人之師,不過是欺世盜名而已?!?p> “偽君子王恒出來,出來。”
“王恒不過是一個小小弟子,若是沒有他老師的支持,怎會這般囂張!”
“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幸虧當(dāng)年我沒有拜他為師,否則可真是丟人死了!”
……
墻倒眾人推,楚家可真是成為了眾矢之的。傅辛言不會只是隔靴搔癢,他永遠是直刺命門的狠厲,他知道楚家最在乎的是什么。
楚其恪坐于前廳,一壺功夫茶,看的陳叔是分外著急。
“先生,那些人都圍在外面,趕不走啊!”陳叔宛若熱鍋上的螞蟻,頭上的密密細汗,看得人心疼。
楚其恪倒是不著急,起身雙手背后,整一個老夫子模樣,“慈不掌兵??!想要撐起整個帝國,他要學(xué)得還有很多?!?p> 他這話說得好生高深,一時間竟看不清他到底是哪一邊的?
楚省醒來時,那些人已在楚家門口聚集了足足有三個小時,她睡眼惺忪,頂著頭亂糟糟的長發(fā),絲毫不顧及自己形象,隨意穿了件外衣就坐在飯桌上大快朵頤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門口那些人你自己看著處理?!背溷》畔驴曜?,丟下這句話,便起身離開了。
楚省剛咬了口湯包,熱湯一不留意濺到上牙膛,燙的她“嘖”一聲,瞬間失去了快樂般放下了筷子。
“哎——”長嘆一口氣,苦大仇深的模樣看得旁邊的傭人白了臉,還以為是自己做的飯哪里有問題。
張姨看著撤下來的午餐,擦了擦手跑到了一旁問吳湘湘,“到底是哪里不合適?。窟@湯包我嘗了呀,沒問題?。【褪前凑招〗阒暗目谖蹲龅陌?!”
吳湘湘不過三十歲左右,臉上的點點雀斑,給并不出彩的相貌添了幾分生動,她說話慢條斯理的,頗有詩書世家的文雅,“張姨,我也不知道。小姐沒有說,只是面色不是很好?!?p> “面色不好?!睆堃讨貜?fù)了下這幾個字,深陷的眼眶愈發(fā)突兀了些。
吳湘湘細細想了會,“張姨,我想不是湯包的事。小姐估摸是因為楚家門口的事煩惱吧!”
“發(fā)生什么了?。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