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唐曉冰醒來的那一剎那,她看到自己舉在半空中的手,五指張開,鷹爪一樣,像是要抓住獵物那般用力。她怔了怔,之后把手緩緩收回來,按住心口。
這個地方悶悶的,還有點疼。
她患有中度神經(jīng)衰弱,閉眼就做夢,醒了卻對做了什么夢不知所謂,只是殘留些模糊的影子,不過,看她剛才那詭異的姿勢以及心口這難受程度,也知道自己沒做什么好夢。
仔細回想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來,她忽然覺得臉上癢,隨手抹了一把,卻摸到一手潮濕。
再次愣住。
這是……眼淚?
她哭了?
驚訝不過三秒,擱在枕邊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她嚇了一跳,連忙抓起手機。
電話那端沒有聲音,她把手機拿遠一點,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
“阿斐……”她的嗓音發(fā)緊,聲音低啞。
過了幾秒鐘,封斐輕輕地嗯了一聲,“有件事想通知你?!?p> “什么?”她無意識地咬了下嘴唇,長睫垂下來遮住眼里的惶恐和不安。
封斐又沉默了。
她的心也跟著懸著,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幾乎已經(jīng)絕望了,阿斐是要和她……
就在這時,封斐的聲音透過電波傳過來,異常清晰:“唐曉冰。”
她的手驀地攥緊手機。
“我就是想通知你,我家……還有你家……”封斐頓了頓,才接著說:“都被封了?!?p> 封斐家,她家。
全被封了。
出不去了。
唐曉冰張大嘴,眼睛也瞪得滾圓,腦子里嗡嗡的,有幾百種情緒在心里翻騰。
封斐聽不到回音,不禁提高聲量,急迫問道:“你怎么沒反應???傻了嗎?我說你暫時安全了,不用想著怎么糊弄你爸媽了,你不開心嗎?”
令唐曉冰頭疼糾結了一晚上的難題不費吹灰之力就解開了,她當然開心,但更加令她感到高興的是阿斐的態(tài)度,這通電話顯然不是她之前想的那樣。
“阿斐,你不生我氣了?”她激動地問道。
封斐哼了兩聲,語氣有點惡狠狠的,“我是想開了,跟你這種軸貨置氣沒意思,最后氣到的,終歸是我自己。我這么惜命的人,才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呢。還有,你得好好謝謝我的胃,要不是它總惦記你,時不時跳出來威脅折騰我一下,找找存在感,我也不能跟它妥協(xié)?!?p> 封斐所說的謝謝她的胃,指的是她喝奶茶的嗜好,尤其是唐曉冰的獨家制造,是她這些年來戒不掉的心頭好。
唐曉冰自然知道封斐最后的理由牽強單薄,封斐這么說,是給她臺階下,也是放她們的友情一條生路。
畢竟從穿開襠褲起就培養(yǎng)起來的感情,哪是說斷就能斷的。以前斷不了,現(xiàn)在自然也不能。
想必昨晚,封斐一定沒有睡好。
她又何嘗不難受呢,或許昨夜就是夢到阿斐才會哭的吧。
“又胃疼了?”她抓住重點,語氣關切地問。
封斐的胃病是大學期間為了金子般寶貴的保研名額,用健康換回來的。和普通的胃病不同,封斐的胃病是神經(jīng)性的。醫(yī)學上對這種病的解釋,是長期情緒緊張或者壓力巨大的時候就會造成神經(jīng)性胃病。病人一旦處于高壓環(huán)境之下,會出現(xiàn)惡心、胃痛、腹痛等癥狀。
“死不了。”封斐沒好氣地說。
她心里愧疚,先說了聲對不起,又叮囑封斐好好吃藥。
封斐哼了一鼻子,說:“你還是先顧自己吧,我估摸著,你媽馬上就要給你打電話了?!?p> 她心中一驚,可不是嗎,謝警官知道小區(qū)封了,她困在封家回不去,肯定怒火中燒,打電話來教訓她。
關鍵謝警官的性格她是清楚的,不止要教訓她這么簡單,估摸著還會和封斐父母聯(lián)系,道歉并托付。
這要是兩家父母接上頭,她的謊話不攻自破,可就要了她的親命了。
封斐像是看到她現(xiàn)在惶急無措的模樣似的,噗嗤一聲笑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打電話來也是想告訴你,我爸媽這邊我已經(jīng)搞定了,他們答應幫你遮掩,但你嘴巴也要嚴實點,記住,你是困在女同學家里了,若我爸媽問起你,記住啊,是女同學……”
她愣了愣,隨即抱著手機親了一口,“我的好阿斐,以后我用奶茶養(yǎng)你一輩子?!?p> 封斐嫌她肉麻,又叮囑了幾句要緊的,兩邊正準備掛電話時封斐突然又拐頭,壓低聲音問:“昨天晚上……你倆怎么睡的?分開還是……”
她呀地叫了一聲,嗔罵道:“死阿斐,又不正經(jīng)了你。”
“提醒你一下,別做一些讓自己后悔的事?!狈忪硳炝穗娫?。
唐曉冰愣了會神,覺得身上熱,一摸脖子,一手的潮濕。想起封斐臨了那句提醒,她的面頰仍有些發(fā)燙,這個封斐,受網(wǎng)劇荼毒,看什么都要帶著一副“有色眼鏡”。
再也躺不住了,唐曉冰一掀被子,麻溜地爬了起來。
客廳里沒人,但吊扇還在吱呀轉(zhuǎn)著,她朝滕熠房間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門關著。
目光移到茶幾上,她看見黑漆锃亮的桌面上多了個架著保護套的iPad,昨天被她忘記的奶茶杯已經(jīng)空了,想必是他口渴喝了。
她踮著腳尖走過去,拿起桌上的空杯朝廚房走,丟進垃圾桶前,她晃了晃空無一滴的杯子,輕聲嘟噥,“還是這么喜歡甜啊?!?p> 記憶中的滕熠嗜甜如命,校服口袋里經(jīng)常會揣著半兜冰糖塊,時不時的就朝嘴里丟一塊,他吃糖塊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睛會不自禁地瞇起來,唇角上翹,像吃到魚的貓咪一樣,神態(tài)愜意至極。
那個時候,他是最好說話的滕熠。
任她怎么挑釁都不惱,偶爾還會冷不丁的朝她嘴里塞塊冰糖,看她跳腳后,又舍不得吐的羞惱模樣哈哈大笑。
他笑起來真好看啊。
是真的,很好看。
屋里傳來吱呀一聲響,有腳步聲走過來,停在廚房門口,洗得發(fā)白的藍色門簾被人掀開,她回過頭,看著門外的滕熠,“你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