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鋒芒初顯，老人與海
庭院當(dāng)中。
姬旦汗如雨下。
原本還想著，將鐵塔、老匹夫、死變態(tài)，這些自己對南宮適起的綽號，給翻來覆去罵個遍。
可心中那股好逸惡勞畏懼膽怯，遇到困難只想著去如何逃避的懦夫惰性，此刻正匯聚出一股股深沉的倦意不斷襲來。
似有一股聲音在心底諄諄善誘。
“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好瞌睡啊，昨天晚上沒睡好，現(xiàn)在放下木盆，小憩一會兒不礙事的吧？”
“我保證一會兒就醒來！”
而姬旦那為數(shù)不多的理性正厲聲呵斥。
“哪來這么多的借口？”
“休息一會兒過后，你覺得你還會有勇氣，重新?lián)纹疬@個實(shí)木木盆去扎馬步？”
心底那股惰性委屈巴巴的辯解道：“可是，它真的很重??！”
這股倦意就好似巖漿，從酸軟的雙臂，腫脹的肩膀，麻木的腰身源源不斷匯聚而來暗中積蓄力量，只等沖垮姬旦意志，徹底放棄之時，便抓住這個契機(jī)徹底噴發(fā)！
漸漸地，姬旦的神情開始恍惚，意識逐漸模糊，深沉的倦意驅(qū)趕理性占據(jù)上分，只留下越來越多的恍惚和怯懦。
一顆米粒大小汗珠，晃悠悠從額角滑落。
沿途呼朋喚友，等凝結(jié)到睫毛之上，卻已如黃豆一般。
密集的汗珠匯聚而來，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忍不住眼皮眨動幾下，卻如那平靜的湖面當(dāng)中投入一顆石子，頓時掀起重重漣漪。
本就是強(qiáng)弩之末的姬旦，卻因這細(xì)微的動作，打破身體脆弱的平衡。
腳跟顫動幾下，整個身體隨之搖晃開來，卻已是重心失衡。
而放在雙臂之上的木盆，就好似漂浮在這湖面當(dāng)中的紙船，正隨漣漪起伏，而搖擺不定。
只聽呲溜一聲，南宮適將杯中散發(fā)著濃郁香氣的陳年普洱茶，吸進(jìn)肚中。
哪有什么，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愜意舒適。
哪有什么茶水繞齒生津，入喉回味無窮。
有的只是嫌棄茶杯太小，還不夠自己塞牙縫。
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怎么，這就不行了？”
南宮適調(diào)笑一聲，似乎姬旦這般狼狽模樣，早就在自己預(yù)料當(dāng)中，只是鄙夷的瞥了一眼，便不愿再看。
杯中重新添上茶水，端到嘴邊卻沒有一飲而盡。
語氣輕飄飄，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眾人皆知的事情罷了。
“反正，你已經(jīng)夠讓我失望了！”
南宮適眼光何其毒辣！
盡管這場潤物無聲的“大世春雨”提升效果顯著，但是礙于姬旦這底子本來就差，更何況只有這短短兩天時間？
看著眼前身形顫抖的姬旦，就好似在那秋風(fēng)當(dāng)中，不停搖擺的枯草。
原本預(yù)計(jì)只能挺過一刻鐘，沒想到卻熬到了半個時辰，給他的驚訝已經(jīng)夠大。
但是，南宮適卻不認(rèn)為在姬旦的身上，會發(fā)生任何奇跡！
頂多，三息之后。
枯草最終會折斷在蕭瑟的秋風(fēng)當(dāng)中。
而輕飄飄的紙船，自然也鎮(zhèn)壓不住，來自湖底力量雄厚的浪潮！
而姬旦腦海一瞬間波濤洶涌。
盡管二十多年過去，卻沒有風(fēng)輕云淡的釋然，也沒有故作高深的放下。
有的只是那讓人，咬牙切齒恨入骨髓的意難平！
自己所經(jīng)歷的排斥、孤立、打壓、嘲諷、辱罵，就好像一枚枚釘子，牢牢釘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那些釘釘子的人，在這么多年無所不能的時光沖刷之下，他們的相貌、腔調(diào)、動作，早已消散模糊。
可留下來的那些傷疤，卻歷久彌新永遠(yuǎn)不會消散。
盡管兩世為人，可姬旦依舊沒有想清楚。
你我，不過皆是只有爹生，沒有娘養(yǎng)的同類！
本該公平對等。
但，為何我的唇裂，卻成了你們茶余飯后的消遣。
成為了你們無時無刻想要證明自己，比我高出一等最有力的依據(jù)？
你們對我群起而攻之。
那么留給我自己的，只有義無反顧的抗?fàn)?，和背水一?zhàn)的倔強(qiáng)！
而自己那么多的心酸，那么多的苦難。
到最后換來的，卻只有院長簡簡單單，卻決定了自己前半生的那個可笑的評價。
“性格孤僻怪異，難以融入群體生活，不建議收養(yǎng)?！?p> 隨著身邊那些所謂的同伴，接連被收養(yǎng)帶走，去迎接屬于他們另一種充滿希望的嶄新的生活。
而自己卻要帶著這道，以后只會越來越明顯，甚至?xí)絹碓酵回＊b獰的傷疤。
去度過這凄涼的一生，直到死亡方能徹底擺脫！
但孤僻怪異，又往往與偏執(zhí)激進(jìn)相聯(lián)系！
這才會有了前世的絕望一躍！
也才有了今生固執(zhí)到，想要破撞南墻的堅(jiān)持！
我只是想先為自己而活。
你失望與否，又與我何干？
只不過，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失望而已！
頓時那雙丹鳳眼中涌起一股火焰。
那是倔強(qiáng)到至死不愿低頭，那是瘋狂到自我毀滅，也在所不惜絕不后悔的火焰！
似乎還在不斷增加，已經(jīng)足有上百斤重的實(shí)木木盆，就仿佛一座小山，正沉沉的壓在自己臂膀與心頭。
雙臂酸軟乏力，仿佛就是那被攥緊的海綿，再也擰不出絲毫水分。
止不住顫抖的膝蓋，傳來陣陣刺痛酸楚，就好似那失去斗志的士兵，正在勸說自己的將軍。
快投降吧，這不是你所能解決的問題！
快投降吧，這不是你所能征服的大山！
無孔不入的倦意馬上就要占據(jù)理性的高峰，蠢蠢欲動的巖漿已經(jīng)匯聚到火山口。
眼看姬旦就要徹底倒下!
可就在此時！
雙臂一震，原本伸直的手指緩緩并攏，圓潤精致的指甲直接扎進(jìn)掌心。
兩根尖銳的虎牙刺進(jìn)嘴唇，泛白的皮膚四周瞬間涌出一股猩紅之意出來。
一滴滴鮮血自掌紋緩緩落在地上，濺起簇簇鮮艷花朵！
一股股鮮血自傷口徐徐流入嘴中，激起陣陣雄心壯志！
劇烈的刺痛感，帶來了源源不斷的清醒與理智！
姬旦不由得回想起前世，自己讀過的一篇課文。
老人不因數(shù)次出海一無所獲而氣餒灰心，亦不因竹籃打水一場空而自怨自艾。
不為世俗偏見而改變志向，不為大海怒號而卻步不前。
他要做的就是與跗骨之蛆的孤獨(dú)、無孔不入的饑餓、心懷不軌的命運(yùn)去抗?fàn)幍降祝?p> 哪怕會因此付出寶貴的生命，而無任何遺憾！
南宮適眼角抖了抖。
為什么？
為什么，姬旦這小子突然笑了？
因?yàn)?，以前理解課文只是簡簡單單流于表面，可現(xiàn)在卻仿佛真正懂得那些珍貴的，帶著血與淚的內(nèi)涵精華所在！
因?yàn)?，滿臉血污將軍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鋼刀，看著滾滾狼煙和如血的殘陽，對那心懷怯意的士兵，輕蔑地說了一句：“滾吧！”
“我要去勇敢的面對問題！”
“我要去無畏的征服大山！”
哪怕我早已料想到自己會失敗。
但胸腔當(dāng)中，涌起的這股熱血，已經(jīng)徹底沸騰，并且永遠(yuǎn)都不會冷卻！
一個人可能會被消滅！
但永遠(yuǎn)都不會被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