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上邪
聽了沈一心如此威脅的話，烏魯和塔琪二人哪里還敢遲疑？
她們對一旁的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幾個侍衛(wèi)便將皮卜士六人，一股腦兒丟到了大門外。
沈一心明白，鬼沃赤安排的奸細(xì)，肯定不止這幾個人。
于是，她便將神色一凜，繼續(xù)對剩下的十四名男伶道：“你們既然都是做伶人的，那唱戲、作舞，應(yīng)當(dāng)都不在話下吧？”
面皮最為白凈的淵簇?fù)屜壬锨耙徊?，將頭一昂，用力甩甩他那頭濃密的墨色長發(fā)，洋洋自得道：“自不在話下！”
沈一心點點頭。
同時，她又捉弄般想著：既然聶遠(yuǎn)征接了林太后的命令，要留在我這里。那我倒要看看，此番，他用什么法子渡過難關(guān)。畢竟，他身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平日里只會舞刀弄槍，至于唱戲、作舞這些下賤營生，他不僅不會，還應(yīng)當(dāng)覺得備受屈辱才對……
十四名男伶人依次站成一排，從第一個淵簇開始唱了起來。
本來聽淵簇說話時，沈一心并未覺得他的嗓音有何獨特之處，直到他此刻一展歌喉。
淵簇唱的乃一首叫做《上邪》的樂府民歌，歌詞是這樣的：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首歌，沈一心原先在蘇州的醉青樓時，也曾聽風(fēng)見派的姑娘們唱過，但卻沒有一人能唱出淵簇的這種感覺。
他的歌喉婉轉(zhuǎn)、低沉，能將這首歌中忠貞不渝的愛情誓言，表達(dá)的淋漓盡致。再者，這首歌的起調(diào)本身就很高，且唱到后面時，更需一浪高過一浪。若是由先天不足的人來唱，別說是準(zhǔn)確表達(dá)這首歌中的情感了，單是這個調(diào)子，就能讓人退卻三分。可淵簇唱起來，卻絲毫不顯吃力。
不僅如此，淵簇在唱到動情之處時，還特意加了些情真意切的微微顫音在里面。故，整首歌聽起來既完整，又感人至深。
沈一心篤定地想著：這個淵簇，之前定是接受過專門的訓(xùn)練……他確是供人娛樂的男伶不錯。不過……這也不能排除他是鬼沃赤派來的奸細(xì)的可能性……
心中如此想著，沈一心嘴上便道：“唱得不錯。你就……留下吧！”
淵簇急著表現(xiàn)自己，趕緊又上前一步，提醒道：“可是，烏妮爾大人還沒有看過我的舞姿呢！”
沈一心冷冷輕笑一聲：“我的眼睛這樣，你覺得……我看得了嗎？”
其實，還不待沈一心開口，淵簇就后悔了。
他干嘛要多嘴這一句？
畢竟，他很怕自己也像方才的皮卜士幾人一樣，因為一時失言，就被趕出門去。
于是，他連忙跪倒在地上，聲淚俱下道：“我……我為了讓烏妮爾大人知道自己的長處，就口不擇言了！大人莫怪！大人莫怪！大人……就看在我們同是禎人的份兒上，留下我吧……！”
“禎人？”沈一心的眉頭不可察地皺了皺，再吩咐剛剛回來的烏魯和塔琪搬了張椅子出來，放到院中坐下，才懶懶對淵簇發(fā)問道：“說說，你是大禎哪里人？”
淵簇見沈一心沒有第一時間趕他出去，就知道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他跪在地上，匍匐著往沈一心腳下挪了挪，再恭敬答道：“回烏妮爾大人，在下乃蘇州錦豐人……”
“蘇州錦豐人？”沈一心面上微微吃驚道：“你也是蘇州人？”
“也是……？”淵簇忽然抬起頭來，一臉欣喜道：“這么說來，烏妮爾大人也是錦豐人？！”
沈一心有些失神地?fù)u搖頭：“并非。我是蘇州人……不過，錦豐也是蘇州的，我們倒算是貨真價實的同鄉(xiāng)?！?p> “可……”沈一心倏地話鋒一轉(zhuǎn)道：“我記得錦豐那邊，并沒有姓淵的人家……”
聞言，淵簇臉色一紅，不好意思一笑道：“不瞞烏妮爾大人。我原先的名字并不叫淵簇，而是叫……叫……”
說到這里，淵簇的語氣里，忽然欲言又止起來。
可是，抬頭看到沈一心一臉嚴(yán)肅的表情，他又下定決心道：“我原先叫李二狗，生在錦豐南村的一個破落戶家里……”
一聽到“李二狗”三個字，其他那些男伶，皆不約而同地“哧哧”笑了起來。
淵簇回頭瞪了他們一眼，又接著道：“我爹原先是個獵戶，后來有一回上山打獵時，被黃袍子扯去了雙腿，便斷了營生，我們一家三口，就全靠我娘替別人洗衣裳養(yǎng)著。再后來，家中實在揭不開鍋了，我娘才忍痛把我賣到一官宦人家做歌妓。而那家老爺覺得‘李二狗’這個名字實在不好聽，就給我改名叫淵簇了……”
見沈一心還沒有說話的意思，淵簇只能繼續(xù)道：“我在那位老爺家里學(xué)了些唱歌的技藝，可好景不長，那位老爺家道中落，我就又被他給賣了。幾經(jīng)周轉(zhuǎn)，才來到鐸蠹的迤都……”
沈一心點點頭，示意烏魯將他帶下去。
淵簇卻哭哭啼啼地跪在原地，不肯走。
他掏出袖中的帕子，邊抹淚，邊急切問道：“烏妮爾大人讓我下去是什么意思？是要留下我，還是趕走我？”
沈一心無奈道：“你唱得甚好，說得也好。我自是要留下你。”
淵簇抹眼淚的帕子在臉上滯了滯，待反應(yīng)過來后，才大張大合地趴在地上磕頭道：“多謝烏妮爾大人！多謝大人！”
沈一心不耐煩地?fù)]揮手，淵簇立時以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站起身來，再洋洋得意地掃視一遍其他男伶，才跟著侍女烏魯離開了后院。
“還有誰的歌喉，能自詡高過淵簇的？自行站出來吟唱即可?！鄙蛞恍暮韧晁鞫诉^來的一碗青磚茶，神色淡淡地吩咐道。
剩余的十幾名男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無一人出列。
片刻后，終于有一名鐸蠹男伶主動上前解釋道：“回烏妮爾大人，中原的調(diào)子實在太難，我們幾個，只會唱幾首鐸蠹民謠……”
“巧了！”沈一心忽然出聲打斷那名男伶：“我實在聽不來你們鐸蠹粗獷的調(diào)子……這樣吧！我不虧待你們幾個，你們都去賬房那邊，一人領(lǐng)一兩黃金，自行營生去吧?！?p> “大人……”那幾名鐸蠹男伶還待要說話，卻被沈一心搶在頭里道：“若是你們走得晚了，可就什么好處都撈不著了。哼！別忘了皮卜士幾人……他們可是身無分文離開的?！?p> 那幾名鐸蠹男伶著實為難了一陣，這才謝恩離開。
最后，這后院當(dāng)中，就只剩下五名男伶。
其中，有兩名禎人，三名鐸蠹人。
沈一心暗暗腹誹道：這里面必然還有鬼沃赤的人！除了聶遠(yuǎn)征外，我得把他們都趕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