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略有些生氣的樣子,離凝書不敢開口了。
目光挪開,對著水缸微微發(fā)呆。
靈夏見他這個(gè)樣子,心里更是怨氣滿滿,提著籃子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往廚房的方向走。
走了兩步,又覺得很生氣,停下腳步來。
扭頭,冷聲道:“我看離公子的傷也養(yǎng)的差不多了,寒舍留不了你太久,還是早日回去吧!”
“……”
離凝書其實(shí)也打算離開了,但被靈夏這么一說,那傷感又多了幾分。
他看著靈夏,片刻后,才說道:“好?!?p> *
地處蘇城的東南角,靠近集市的最尾端,一家富麗堂皇的首飾店,大門敞開著,一樓人行往來,十分熱鬧。
二樓最里間的包廂,簡雄山放下一盤瓜子,又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一手拿著書,一腳擱在椅子橫桿上,磕著瓜子說道:“你自己來的?怎么不給我傳個(gè)信,好派人去接你啊。”
坐在他對面的人正是靈夏。
“臨時(shí)做的決定?!膘`夏的臉色陰沉沉的,看起來有一些心事。
簡雄山瞥了她一眼,“不過你來的正好,我這里,有一批新的首飾,想讓你瞧一瞧?!?p> “嗯?”
“就幫我瞧一瞧吧,你都大半年沒替我挑了,老實(shí)說,還是你選中的那些最好賣?!?p> 換做往常,靈夏肯定是答應(yīng)了。
可是這會兒,她還在氣離凝書的事情。
“完全沒心情?!彼弥砼缘陌ぃ坏教K城就沖過來找簡雄山了,連落腳的地方都還沒找到。
“等,等等!”
簡雄山的大半個(gè)身子越過桌面,抓住她的衣擺,“我給你工錢。”
“……”
靈夏垂眸看了他一會兒,“……你給多少?”
“十兩!”
“……”
“你幫我挑完這批,三天,我給你十兩,怎么樣?夠劃算吧?”
“那我也太虧了?!?p> “哈?”簡雄山?jīng)]明白。
“挑三天就有十兩銀子,之前我都給你挑了幾十個(gè)三天了?”
“……”
這么說來也是,簡雄山從未想過給人工錢……
這會兒提起了,他才想到說:“之前那不是……沒錢么?”
“哦~簡老板店鋪開遍大江南北,連我這小丫鬟的錢都給不起……”
“我錯(cuò)了!姐姐!”
靈夏抱著包袱看他,看的人頗有幾分心虛。
“五十兩,給你五十兩總夠了吧?”
“……行吧?!?p> 沒道理跟銀子過不去,靈夏放下了包袱,盤腿坐下。
說來她也有大半年沒干這個(gè)活了,一開始純粹只是因?yàn)楹喰凵教粫羰罪椓?。雖然他平日里戴的不少,但似乎都是旁人替他弄得,本人對這些根本沒有一點(diǎn)欣賞能力,所以他一開始說要做首飾生意,靈夏覺得這人在跟自己開玩笑。
她時(shí)常來聽簡雄山唱戲,有時(shí)他午后不開工,就只能看著他對一眾首飾發(fā)呆,然后挑挑揀揀,選出一支黃的要命、又晃得扎眼的簪子,心平氣和地說:“這個(gè)不錯(cuò)吧。”
“……”
靈夏半晌沒說出話來。
也就是閑來無事,她在這戲園子里坐著,簡雄山也不收她干果點(diǎn)心錢,她就留下來,邊磕瓜子,邊替他一起挑選。
只不過她沒想到的是,短短幾年的功夫,那一包幾十根簪子的量,會變成眼前這個(gè)小山似的疊起。
“……”她拿著包袱起身的瞬間,被人按住了肩膀。
難怪……從來不給銀子的摳門老簡簡大師,竟然會一口氣給出五十兩銀子。
被人按著肩膀,她也不是掙脫不開,只是簡雄山那目光陰惻惻地壓下來,“你答應(yīng)幫我了吧?”
“……我沒逃。”
“嗯,你只是擔(dān)心晚點(diǎn)沒地方睡了?放心吧,我家酒館就在隔壁,給你留間上好的住房。”
簡雄山一把搶過她手里的包袱,給了離他最近的一個(gè)伙計(jì),道:“來,去替她將行李放好?!?p> *
靈夏挑簪子挑的犯困,手撐著下巴將將要睡著的時(shí)候,聽到耳邊響起“篤篤”的兩聲,將她一下子驚醒了。
睡眼朦朧地看過去,坐在對面的簡雄山盯著她,“怎么又睡著了?”
靈夏打了個(gè)哈欠,“許是這幾日,沒睡好吧。”
“你還在為尤凝的事傷心?。俊?p> 靈夏動作一頓,瞌睡蟲也在瞬間飄走。
她沉下臉色,不欲提這個(gè)話題,撐著雙手又開始挑起了簪子來。
簡雄山看過她一年來的消沉,忍不住說道:“你這次來,還是想追尋燕安的下落?”
尤凝喪生的那場大火,外界揣測多半是芊安閣老板——燕安放的,只是那場大火之后,燕安行蹤不明,如今也搜查不到她的下落。
“?”
靈夏眼里閃過一絲茫然,片刻后,才想起了那個(gè)人,“……”
這是什么反應(yīng)?
簡雄山看呆了,問:“那你是來做什么的?不會真是專程幫我來挑簪子的吧?”
靈夏氣不打一處來,問道:“我就不能有點(diǎn)自己的事情?”
“……”
“你這什么眼神?”
簡雄山收了收表情,“到……不是這樣說,因?yàn)槟阋惶斓酵?,說的都是大小姐這啊、那的,我還以為……”
“今后不會了!”
靈夏將小籃子往桌上一放,發(fā)出“咚”地一聲響,一手壓在籃筐架上,氣勢逼人地說道:“我家大小姐有毒!”
“……?”
“日后莫要再提他,說起來我就生氣!”
“……”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
連挑了兩日花簪,靈夏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她坐在二樓陽臺上,靠著欄桿往樓下看去,發(fā)現(xiàn)這連日來,人流都是朝著對面走。
她扭頭問道:“這對面做什么生意的?去的人那么多?”
簡雄山本坐在她對面的小桌上,在他的進(jìn)貨簿里頭對應(yīng)靈夏挑出的簪子打勾,聽到這話,手里的毛筆頓住了,側(cè)目看向那對樓,說道:“賣首飾的!那家老板娘是個(gè)狠人,三個(gè)月前突然搬到我對面,誰不知道我首飾賣得好,她搬來就開始降價(jià)出售,搞什么開業(yè)活動,結(jié)果那段時(shí)間,全去她那兒買首飾了?!?p> “這么說來……你家生意似乎是少了不少?!?p> “有什么辦法啊,我們這兒有的,對面也有,且更便宜,這是有備而來,想要活生生把我打壓下去的?!?p> “那你也降價(jià)啊?!?p> “不活啦?!”
“……”
簡雄山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說道:“還不單是這個(gè)問題,你知道我們一直以來,都是從各大金匠商鋪里買的貨物,原本這兩日,就因?yàn)槭罪椯u得好在漲價(jià),我們壓著價(jià)賣也就算了,哪有倒貼錢賣的道理。”
“那人家怎么賣的便宜?”
“我怎么知道!”簡雄山說起來就氣,“這家店擺明了就是想來搞死我!”
“哦。”
靈夏繼續(xù)低頭挑簪子,說道:“所以你就找我來做這苦工?”
“……”
“那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啊。回頭你東西一出來,人家既然知道你的門道,自然也會跟著去,左不過是個(gè)幾天功夫而已?!?p> “……那你說,怎么辦?”
“你得賣些,你有,旁人沒有的東西?!?p> 簡雄山盯著她半晌,隨后起身,出去了,過了會兒拿了一堆紙稿過來,遞給靈夏道:“你看這些怎么樣?”
“嗯?”
“我花了大價(jià)錢,叫別人替我弄的,只不過如今還沒選中?!?p> “這是畫稿?”
“嗯?!?p> 靈夏接過來一看,一共十幾幅畫,其中有些也是大同小異,往下翻的時(shí)候,忽地翻到了兩幅極為新穎的,“這種如何?”
她遞給簡雄山。
“不錯(cuò)。”他其實(shí)覺得這幾幅都可以,既然靈夏挑中了,那便是收了起來,道:“再選三個(gè)吧,我想湊齊了一套,到時(shí)一起賣出去?!?p> “嗯……”靈夏選來選去,后面就沒有選中的了,說道:“不如你再去找人畫些來?”
“罷了,我先叫人去做兩支吧?!?p> 過了兩日。
正午。
桌子上放著一堆碎銀,靈夏正低頭數(shù)銀子的時(shí)候,門又被人敲響了。
“進(jìn)吧。”
簡雄山拿著兩根簪子從外走來,“你看怎么樣?”
他甚至還沒坐下,便著急將簪子放到她面前,靈夏瞥了一眼,道:“挺好看的?!?p> “我一次做了近一百根,這也是相信你才做的!”
“……哦。”
“所以你再幫我一個(gè)忙!”
“?”
靈夏瞇著眼抬頭,看向他,道:“我不都幫你挑完了嗎?還有?”
“不是不是?!?p> 簡雄山拉著凳子,在她對面坐下來,這主意其實(shí)不是他出的,前兩日離凝書知道了她過來,于是同他說的一件事兒,“只是到時(shí)候,你戴著這個(gè)在我柜臺旁呆著就行了,你看,這也得旁人戴的好看,才有人會喜歡不是?”
“……”靈夏道:“那你自己戴不成嗎?”
“求求了!一天,我再給你五十兩?!?p> “……行吧?!?p> *
其實(shí)她懷疑簡雄山是徹底瘋了。
哪有簪子給人家戴,反倒給錢的道理,還五十兩。
不過撿便宜的是自己,靈夏也不想說別的什么了,等簡雄山走了,樂呵的繼續(xù)數(shù)自己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