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根軟刺卡在喉嚨,靈夏發(fā)作也不是,不發(fā)作也不是,只好扭頭同林亦寒說道:“林大娘,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p> “這你才來多久啊?”林亦寒眨眨眼,同她說道:“這就走了?”
“嗯……”
“不會是擔(dān)心家里那個傷員吧?”
林亦寒這一句,正好給了靈夏借口,靈夏便連忙點(diǎn)頭,應(yīng)說道:“是,讓傷患一人待著,我心里也不放心,便去看看?!?p> 林亦寒倒是想再留她一會兒,可靈夏再怎么樣都待不下去了,便拒絕了她的好意。
那個男人的態(tài)度,叫她極為不舒適。
仿佛是他看上了誰,就是天大的好事,連拒絕與不愿的表達(dá)都被化作了旁的意思。
許是家中蠻橫慣了,不知道這叫人厭惡的。
她跟逃似的離開了林家,回頭又想起來林亦寒的那種神色,心想了個不好的預(yù)感。
但隨即又覺得不大可能,便埋頭不想,快步回家了。
正過午后,風(fēng)卻吹得很大。
樹梢上的枝葉都被吹得壓完了腰,風(fēng)聲呼呼作響,吹起地上的幾片葉兒。
她走回家中,轉(zhuǎn)身關(guān)了門。
聽到了一聲輕輕的詢問,“這么快回來了?”
靈夏的背脊一陣,她忽地發(fā)現(xiàn),這語氣也同大小姐,有幾分相似。
若非一男一女,根本上不可能,她都要懷疑是大小姐回來了。
“嗯?!辈恢獮楹危讲拍蔷o張又抗拒的情緒稍有緩和,靈夏的肩膀都微微放松了些,回頭道:“沒什么事,就回來了?!?p> 傷員靠在門框邊上,身上披著一件外套。
似乎是因?yàn)樯砩系膫诓灰藸縿?,便也少穿了衣服,覺得有點(diǎn)冷,就這樣草草披在身上。
“玩的開心嗎?”
“還行……”她不自覺地將對方當(dāng)做了尤凝,說道:“就是有個人,實(shí)在太討厭了?!?p> “哦?”
離凝書難得見她這樣語氣軟,見她邊說邊往屋里走,跟在了她的身后,“什么人?竟找你討厭了?”
靈夏走到木桌旁坐下,就著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涼水入肚,方才消了絲火。
隱約又察覺不對。
抬眸看向離凝書,說道:“我覺得誰討厭,很奇怪嗎?你沒有討厭的人?”
“……不是這個意思。”
“一個糾纏不休的男人!”
還不等離凝書接著解釋,靈夏已經(jīng)繼續(xù)往下說。
仿佛剛才也不過是故意找了個他的麻煩。
離凝書自然不會去自己找懟,便在靈夏對面的位置坐下,單手撐著下巴,道:“嗯?”
又過了十幾秒,他才理會靈夏的意思。
“男人?!”
靈夏喝水的動作被他嚇一跳,手一抖,水花就灑了出來,連忙擦了擦水珠,抬眸嫌棄地看向離凝書,道:“你這么大聲做什么?”
“沒,沒什么……”離凝書強(qiáng)顏歡笑,心想:前兩天不剛拒絕了一個嗎?怎么又冒出來了?
他自然不會這樣問,只說道:“什么男人……這么招人嫌?”
“不認(rèn)識的。”
“他做什么了?”
非要說的話,也沒做什么。只是攔著她的路,非要同她說這說那。
靈夏想起來,便覺得厭惡,“他……調(diào)戲我?!?p> “……”
離凝書這會兒倒是不作反應(yīng)了,只是眸色暗暗沉了下來,嘴角帶笑,笑意卻逐漸從眼底抽離了,問道:“怎么調(diào)戲的?”
“他——”
靈夏一時半會兒,也總結(jié)不出來,正苦惱著怎么說呢,猛地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是有點(diǎn)說多了。
“……”
她這是,下意識將對方當(dāng)大小姐了?
那也不能什么都往外說??!
她立馬愣住,那邊離凝書還在等她的下文,卻只等到對方一個警惕的眼神,“你問這么多做什么?”
矛頭忽地指向自己,離凝書跟著一愣,“???”
“這與你有什么干系!”
靈夏頗有幾分惱怒,總覺得對方是來取代大小姐的,便是越發(fā)的惱火,“你只是在我這里養(yǎng)傷,我跟你沒有丁點(diǎn)關(guān)系,不要越界了!”
“……”
這句話,他好像在哪個靈夏的話本子里見過?
靈夏看起來跟個火球似的,一點(diǎn)就炸,渾身炸毛的貓咪警惕而提防,不可輕易接近。
可離凝書……忽然在意她為何會變成這樣。
“抱歉。”往日他看到的靈夏,都是相當(dāng)溫和的,即使是偶爾帶著點(diǎn)小脾氣,也很是嬌憨。而如今她全身是刺,恨不得將靠近她的所有人,都給一個個扎走,以這樣的姿態(tài)來防備……是因?yàn)樵谟雀哪菐啄辏^得并不舒心嗎?
離凝書一邊走神,一邊已經(jīng)熟絡(luò)地哄起了靈夏,“我只是覺得,這世上還有如此沒眼力勁的男人,實(shí)在是叫人好奇而已。靈夏姑娘,他是個什么人?”
靈夏呆呆地看著他,道:“你也這么覺得?”
“他對你做了什么失禮的事?”
“他……”靈夏垂下眼眸,回憶道:“他幾次攔著我,同我,同我說……”
靈夏想著想著,似乎也沒有什么太過逾越的話,便又有些茫然的呆住了。
也沒做什么……
為何她覺得那般不舒服呢?
“靈夏!”
靈夏回過神,扭頭看向離凝書。
一瞬間,那雙漂亮的眼睛,與大小姐如出一轍。而對方還在笑,“怎么了?”
“……”靈夏紅了眼眶,情緒交雜在一起,竟是埋頭哭了。
氣哭的。
離凝書自小與她呆在一起,知道靈夏打小就這樣,瞧著也不覺得,但實(shí)際上很是嬌氣。
尤其是在她跟雨夢面前,幾乎都不藏著掖著。
但自從尤凝出事之后,近兩年來,都很少見她這樣子了,更別說搬到綾村后。
離凝書還擔(dān)心她一個人生活,會不習(xí)慣,起初常來看她,但后來發(fā)現(xiàn),她竟是比他們想象的要過得更加有條理。
只是偶爾,會對著空氣發(fā)呆。
尤凝去世的第一個年頭,她就把眼淚流空了,那時對著空氣,也只是干巴巴的,沒有掉下一顆淚。
可瞧著……就是很難受。
那段時間,他時常想著,要不就告訴她真相吧?;蛟S會生氣、會跟他鬧絕交,也好過她這樣傷心。
幾次話到了嘴邊,又給硬生生咽下去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忽地冒出在靈夏面前,告訴她,當(dāng)初都只是一個局,他做這些,不過是想從尤家脫身而已?
又或者跟她說,抱歉,瞞著你了。其實(shí)我不是女子?
他如今連生死都豁出去了,可單是說這兩句話,卻比登天都難。
靈夏只是看著憨厚,但她并不是個肯輕易相信人的性子。
就像好不容易養(yǎng)一只貓。對方天生就粘你,對你百般撒嬌,千般依賴,你也早就習(xí)慣了,忽然有一天卻要把這只貓打跑了……
如果現(xiàn)在他還是尤凝,就可以毫不避諱地走過去,摸摸她的臉,去替她擦掉眼淚。
可以蹲下身,看看她哭花的臉。
靈夏也不會躲避,只會乖巧地跟他撒嬌,跟他說到底那個男人有多討厭。
可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能做。
無盡的夜,對著油燈。
他僵硬著身子,不知道該如何做出一個,陌生男子該有的反應(yīng)。
“你別看我……”帶著哽咽的聲音,靈夏側(cè)過身子去,她的耳根跟火燒似的,覺得太丟臉了,“看姑娘哭是你的愛好么?”
“抱歉!”
離凝書才回過神來,連忙轉(zhuǎn)身,避開視線,焦灼地坐在旁邊,說道:“……是誰欺負(fù)你了?”
“沒人欺負(fù)我?!?p> “那個男人呢?”
“他也沒有?!?p> “……”離凝書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靈夏。
對方的眼眶紅彤彤的,鼻尖也紅了,多少有些可憐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你……”
“?”
“有點(diǎn)想我們小姐了?!?p> *
尤凝跟靈夏在一起的時候,一天十二個時辰,起碼有十個時辰都是在想——
她為什么那么可愛?
說話也好,看人的姿態(tài)也好,連發(fā)脾氣很好哄這一點(diǎn),也可愛的要命。
有時候看著看著,實(shí)在忍不住了。
才敢借著開玩笑的口吻,捏捏她的臉蛋,說她“我們靈夏真可愛”。
一開始人沒有什么反應(yīng),總是一副憨憨的樣子。
突然某一天起,他再這么說,靈夏就會超級害羞地漲紅了臉,她膚色白,有時連后頸都會透出緋紅,看得他挪不開眼。
偏生,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嘴硬地說,“小姐你……不許亂說了!”
這種感覺……有點(diǎn)抓心撓肺。
叫人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想起來。
這心意如同潮水猛獸撲面而來,壓抑著壓抑著,終于是壓不住了。
被雨夢看出了端倪后,有段時間,便總是被她阻攔著。
靈夏在的時候,她必然是要在的,兩個人獨(dú)處,也不會叫他們呆太久,雨夢瞧他的眼神,就跟什么豺狼虎豹一般,攔著他,不讓他靠近靈夏。
她時常掛在嘴邊說的一句話,就是“那是個傻丫頭,你騙她一回就算了,再趁機(jī)接近,你不會良心不安么”。
回?cái)?shù)多了。
尤凝其實(shí)心中有點(diǎn)惱,好在他習(xí)慣了偽裝,即使是對著雨夢,只要認(rèn)真假笑起來,也會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