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小的房間里,擠入了一大堆的人跟物件,矮房的一邊掛著成排的戲服,夸張的兩須被擱在角落,屋子里有一大排銅鏡,正摘下假發(fā)的戲子,頂著一個黑色的細網(wǎng),頭發(fā)也被壓在里面,靈夏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打扮,身邊路過一個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有什么事嗎?”
一個穿著白布衫的男子走過來,他的臉上帶著妝,刷白刷白的一層,到了眼眶兩側(cè)繞著一圈夸張的黑與紅,靈夏盯著人看了好一會兒,忽地眼前一亮。
“你是……林公子嗎?!”
男子低頭看著她,說道:“后臺無關(guān)人員,是不許進的,你們……”
“師弟。”一個人忽然走過來,打斷道:“師傅喊你去一趟?!?p> “林公子”愣了一下,“什么事?。俊?p> “不知道,許是說方才的戲吧,你不是失誤了?”
“……”
“林公子”轉(zhuǎn)眼就跑了,靈夏這才發(fā)現(xiàn)兩人打扮都差不多,而站在她前面的這一位,面貌似乎更加嬌柔一些,但說話的聲音卻是妥妥的男人。
他雙手叉腰,看著靈夏,道:“小丫頭,你是來參觀的?”
靈夏問道:“難道你才是林公子?”
那人神色一頓,哈哈笑道:“不,方才那位是林公子不錯,我演的是花魁?!?p> “哦哦……”靈夏點了兩下頭,忽然大腦當機,腦海里慢慢地飄過“我是花魁”幾個字,再抬頭看向那男子,眼神中充滿了懷疑,大約是猜到她不相信,男子立馬捏著嗓子,現(xiàn)場給她唱了兩句。
“……”靈夏整個人都石化了。
等男子一口氣唱完,眼里浮現(xiàn)出一絲戲弄,道:“唱的還不錯吧?你這是來見我,還是見那位‘林公子’的?”
“…………”
“喂,說話?!?p> 男子的臉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將靈夏嚇了一跳,她腦海內(nèi)的柔弱女子形象在這一刻破碎了,不知為何有些警惕地看著對方,慢慢地挪了挪腳步。
躲到了尤凝的身后,靈夏抓住她的衣衫,縮著腦袋,小心謹慎地探出一雙眼睛,盯著男子的臉看,“騙子?!?p> “蛤?”
“把我的眼淚還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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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桌上,一臉紅妝的男人坐在另一端,大口喝了一杯酒,舒爽道:“我叫簡雄山,從方洲來的,現(xiàn)在跟著的這個戲班,叫做周戲班,你聽這個名兒就知道了,我們班主他是個姓周的糟老頭子?!?p> 不,她可不知道!
靈夏還沒出聲,就被人戳了戳胳膊,側(cè)目看去,大小姐正盯著她,道:“同人好好賠禮?!?p> 靈夏撇了撇嘴,方才那一句騙子罵出口,簡雄山?jīng)]有發(fā)火,倒是尤凝覺得她不對。
此刻還宴請這位“花魁”,在上好的酒樓包了間包廂。
靈夏嘟囔著,“我又沒說錯……”
“靈夏!”
尤凝的語氣稍稍有些嚴厲,靈夏還是第一次見,一時也不敢再說,只是瞥開視線,有些不甘心地講道:“方才,是我無禮了,簡公子勿怪?!?p> 簡雄山吃的高興,滿嘴都是油膩,聽到這話,連連擺手,道:“不礙事,你這樣的小姑娘,我見得多了。回回都有人來后臺找‘林公子’的,我看你們都是鬼迷了心竅啊……”
靈夏覺得林公子也與自己想象得不一般,頓時有些氣悶,干脆憋著一口氣,也不說話了。
尤凝在旁邊打圓場,“這出戲唱的確實好,像我們這種不懂戲的人,也深受觸動?!?p> 簡雄山托著下巴看她,微微瞇起眼睛笑道:“戲文的魅力,本就在于看戲的人,我們在臺上,是中規(guī)中矩的演,演完了,就是結(jié)束了。只有臺下的人喜歡,才會有第二回、第三回?!?p> 靈夏撇了撇嘴,就聽到簡雄山又說,“不過小姐你,應該不喜歡看戲吧?”
尤凝被人戳穿,笑容也沒有淡下去,只輕輕應了一聲,道:“不常看?!?p> “我就知道!”簡雄山一臉猜對了的得意,說道:“我見過不少戲癡,那些癡病重的人,三句話不離戲臺子,可把我說的煩死了?!?p> 靈夏說道:“那人家不會生氣,你這樣在臺上男裝女戲弄人嗎?”
“本就是假的啊,我在臺上演得好,不就成了?!焙喰凵酱蠹s二十來歲,年長她許多,撐著下巴喝著酒,露出一副奸笑的樣子來,“你難不成是頭一回看戲?連旦角都不懂嗎?”
靈夏聽得迷糊,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那我還是不多說了吧?!焙喰凵綁褐浇切?,不知道是演慣了的緣故還是如何,他掩著嘴角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幾分嬌媚來,“看戲就是要糊糊涂涂地看,才有趣呢?!?p> 靈夏覺得自己被人嘲諷,刷地一下站起身來,臉色漲得通紅,話到了嘴邊想跟人吵一吵,余光瞥見尤凝正看著自己,一下子又憋了回去。
“哼!”靈夏朝著他輕哼一聲當做反擊,話也不說,就沖出了房間。
簡雄山又喝了一口酒,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嘖嘖嘆道,“小孩子啊,入戲太深。”
一錠銀子忽然在桌旁放下。
簡雄山愣了愣,抬眸看向?qū)γ娴墓媚铩?,即使是雌雄莫辨的漂亮臉蛋,那隱隱透出來的骨架與身形,總給他一種違和感,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到不像是習慣這樣,而是故意作出來的。
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勾著酒杯的手微微下垂,擋住唇角的笑意,“五十兩?該不會是給我的吧?”
少年清脆的嗓音傳來,“我想請您幫個忙,事成之后,我再付你五十兩的酬金。”
簡雄山捏著銀子,笑道:“小少爺高看我了,有五十兩銀子,你讓我當牛做馬,我都得干?!?p> “讓我猜猜……”他看向尤凝的打扮,說道:“該不會是,想同我學唱戲吧?”
尤凝知道他已經(jīng)猜到了,只是開口取笑自己,便直接問:“男子女聲,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