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堪把一個勺子放在林夏手邊,筷子拿走,叫人換了個叉子,擺好,問道:“你這兩天在家吃飯了嗎,叔叔阿姨是結(jié)婚了嗎”
林夏默默的其實有點感動,這廝竟然還記得她用不慣筷子,這種矯情的習(xí)慣說出去會被不知道多少人嘲諷譏笑,說她忘本裝逼出國沒兩天連筷子都不會用了,但她其實是真的不會用筷子,物理老師講杠桿定理就拿林夏用筷子做錯誤示范,林夏從小握筷子那天就是錯的,怎么也糾正不過來。又有點心酸,這哥們兒竟然會真的考慮到自己一個人在家會不吃飯,想當(dāng)年蕭權(quán)追自己就是打賭輸了給她買了半年中午飯。
林夏舀了一口粥,說:“這是我落地以后第一口食物你信么”。
紹明驚訝:“什么,那你這幾天不吃不喝修仙么”
何堪打斷他:“你不知道,這姐們兒每天餐風(fēng)飲露,靠意念生存,哎不是,你家保姆呢,又辭職了?沒有你折磨了,怎么保姆也還干不長?你是不是克保姆啊,你家保姆可以了,我家保姆做飯屎一樣難吃。?!?p> 紹明:“你這話說的,極其不尊重人,難道你吃過屎,看來是經(jīng)驗之談呀,整個兒就很粗俗”
“保姆放假了,再說了事先也沒人知道我回來,本來想去琥珀港那兒住的,沒帶鑰匙,正好我半夜十二點到,回來一看沒人,就在家躺著睡覺來著,剛醒就被你喊來了”,林夏笑道。
“那你怎么不來我家住呢,我家保姆24/7。?!?p> “24/7干嘛,喂你吃。?!?p> “紹明你給我閉嘴”
“真的,你可以來我家住啊。”何堪突然正色認(rèn)真道。林夏抬頭看了他一眼,“去你家干嘛,見叔叔阿姨么,給伯父伯母請個安?別給阿姨嚇著?!?p> “切,那有什么,朋友在我家沙發(fā)借住幾天,有什么不行。。”
“何堪你還是不是人了,你竟然邀請別人去你家住沙發(fā)”
林夏慢吞吞吃完一碗粥,間或看一眼正跟紹明掐著的何堪,側(cè)臉精致,鼻梁挺拔,皮膚好像比自己都好,不可否認(rèn)何堪其實是帥的,當(dāng)紅流量小明星也不過如此。心里開始懷疑何堪叫自己出來的動機,也許就只是想她了,也許跟蕭權(quán)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不過也是搞笑得很,如此八卦的兩個人,出來一頓飯了,連父母八卦都問了,竟然半點兒沒提蕭權(quán)。
林夏挑了挑眉,看了眼沒有新消息提醒的手機,默默把它靜音了?!白甙?,吃好了去找他們吧,梅園里都有誰啊”
“都是紹明的朋友,丫今天過生日”
“呀,這過生日壽星竟然來跟我吃了碗粥,失敬失敬,紹明祝你生日快樂呀”
何堪不耐煩揮揮手“行了,他爸在那隔壁吃飯,帶著他,嫌無聊,他隨時隨地都是生日”
紹明置若罔聞,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住林夏,“謝謝,今天認(rèn)識你就是我最好的禮物”
“你怎么那么油膩?年紀(jì)輕輕如此油膩,給你來瓶degreaser喝喝”
“對不起,請您講中文”
“去污劑,去油膩。。你以為呢,人頭馬xo?grey goose go go go?”
林夏翻開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看見一條新消息。手一緊,點了播放。一個甜膩的女聲“學(xué)姐,你可回來了,我好想你哦,什么時候我們見一面啊學(xué)姐”,四周靜了靜。林夏皺皺眉頭,放下手機。
“紹明去結(jié)賬”
“你拽我出來時候我身上什么也沒帶,連手機都沒拿,你的錢呢”
“在車?yán)?,懶得拿?p> 林夏:“別看我,沒帶錢,微信里沒有錢”
“哎,剛那女的不是想見你么,你喊她來”,何勘突然道,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林夏。
“喊她來干嘛,我跟她不是很熟,打麻將三缺一么要帶她玩兒?”林夏滑著手機,看著對話框里僅有的幾條來往。
何勘盯住林夏,用一種異于剛才嬉笑的聲音,輕輕的說“她?她不是蕭權(quán)的好學(xué)妹么,最是熱情大方愛助人的”。
林夏的心,倏兒地一下飄了,像是被人拽住的氣球,蕩悠悠,笑問道“什么好學(xué)妹,是么?”
何堪笑了,嘴角斜斜上揚,十分惡劣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礙眼,“可不是么,這段時間經(jīng)常在一起玩兒”
林夏抿了抿嘴,笑了,拿起手機,回了條同樣甜膩口吻的語音:“栗坤好學(xué)妹,我也好想你啊,我在山橫街13號粥道,等你呦?!?p> 栗坤那面看著手機的回復(fù),心中有些按耐不住的興奮,想起以前在學(xué)校里偶爾遇見林夏的幾次,她都好像看不見自己,呵。栗坤端詳著鏡子里自己這半年長出來的長發(fā),發(fā)型和林夏像極了,她對著鏡子微笑側(cè)臉低頭,神情模仿林夏也有三分。拿上新買的Chanel新款包,噴了噴香水,打車出門了。身姿筆挺雀躍,活像要出門踐踏情敵的孔雀,氣勢滿滿,蓄勢待發(fā),誓要在今天狠狠打林夏的臉。
可是這氣勢在隔窗看見林夏的時候逐漸消隱變成惴惴的不安,林夏穿了一身奶白色,長卷發(fā)慵懶垂在腰上,濃密的像波浪,靠在沙發(fā)上單手支著頭,懶洋洋,漫不經(jīng)心,陽光照的她皮膚好像會發(fā)光,白玉蘭一樣透亮。栗坤最討厭她這種看起來毫不費力又目中無人的高冷樣子,裝什么裝。正暗自咬牙,窗戶里的林夏一扭頭,看見了她,微微一笑朝她招手,她只好立即低頭調(diào)整表情,再抬起頭來時,一張臉就是端的燦若春花笑意盈盈,對著林夏歪著頭揮了揮手,邁進(jìn)門來。
“栗坤,你怎么才來,菜都要涼了,把菜單拿來,要吃什么快來點”,林夏看見她立即笑著對她招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栗坤掃了一眼桌面,一桌子殘羹剩飯,碗都吃空見底了,不知道還叫她吃個什么勁。默默咽下這口氣,親親熱熱坐下,拉著林夏的胳膊,“學(xué)姐,可見到你真人了,之前就在想,怎么才能和你說得上話呢,后來想,你和方團關(guān)系好,方團是什么性格呢,那你也應(yīng)該是什么性格。一想到方團很好接觸,我來見你,也就不怕了呢?!?p> 林夏心里一哽,聞著鼻尖這若有似無的熟稔香氣,竟想不起在哪里聞見過,卻好生熟悉。壓下這感覺,笑道“你也認(rèn)識方團啊”。栗坤:“是啊,學(xué)姐暑假都在干什么呢,我還以為你會每天和哲哲她們一起玩的很嗨呢。”“沒有,我剛回來,你也認(rèn)識哲哲?”“是啊,誰沒聽說過你們倆關(guān)系好形影不離啊,怎么突然間就出國了呢?”林夏沒接話,端起茶杯,綴了口水,緩緩的咽下去,感受著水滑過喉嚨,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沒想到栗坤轉(zhuǎn)移了話題,和何堪紹明打了招呼,又問到“學(xué)姐出國這么快,托福sat都考了多少啊,我現(xiàn)在也準(zhǔn)備出國呢,托??剂巳瘟耍看味剂喾?,我爸都快瘋了,對我放棄了。學(xué)姐那個學(xué)校我看了好像全美第一呢,怎么申請的嘛,學(xué)姐分享一下嘛。application要怎么填啊,你寫了幾封推薦信啊,學(xué)校給我發(fā)郵件說的這個東西你幫我看看是什么意思呀?”
林夏失笑,平常如果遇見這么好學(xué)的學(xué)妹自然是要熱情聊天的,今天就額外的不想說話。“我好像也是六十來分吧啊哈哈,考個高中六十幾分也夠了,很多很好的高中也都不要托福成績的,不要太焦慮了?!?p> “學(xué)姐真的好厲害啊,在那面過的怎么樣啊,這面的朋友都撇下了呢”
“混日子罷了,混日子還行吧,同學(xué)朋友嘛,記著點好,愿意在一起玩就玩,就當(dāng)作美好的記憶?!?p> “你倆說話可太逗了,拍什么青春疼痛文學(xué)電影呢?吃完沒,結(jié)賬走人去下一波”,何勘十分不耐,準(zhǔn)備要走。
林夏聞言,“哎呀,我沒帶錢”
栗坤“沒事沒事,用我的,今天見了學(xué)姐我高興”。
“瞧這妹妹客氣的”,林夏起身拎包隨著何勘走了。
院中,何堪對著林夏擠眉弄眼,“怎么樣啊,這好學(xué)妹”
林夏伸個懶腰,道:“這姐姐妹妹的,好像穿越到清宮戲里了似的,好像甄嬛附體”
何堪覷她一眼:“就你這樣的,都活不過三集”。
梅園,一堆十七八男孩子,都是紹明的兄弟,一個個穿成串像是粘貼復(fù)制紀(jì)梵希狗頭黑幫。只有林夏和栗坤兩個女生。人們七嘴八舌的:“美國回來的,那一定能喝啊”。推著紹明讓他打頭陣跟林夏喝起來。林夏一把摟過栗坤,說:“這是我妹妹,馬上要去美國了,你們不如練練她的酒量,你們這么喝多干吶,不放點音樂搞個dj么朋友”。栗坤已經(jīng)借著機會和附近一個紀(jì)梵希小哥哥搖起骰子來了。
看著他們哄哄嚷嚷,林夏走出門來,狐朋狗友一消磨,已經(jīng)日落西沉,月如鉤了。五月的夜晚還是有些涼,草坪上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露水。不由得想起新英格蘭那五月的草地,比露水更多的是天上的星辰,比星辰更多的是耳邊的蚊子。這的耳邊是紅燈綠酒的樂聲,和突然間冒出來的何勘。
“林大小姐,自己在這兒傷情呢?”
“有煙么”
“煙是沒有,我有一根陳年雪茄你要么”
“何勘你要是活夠了你跟我直說”
“我錯了我錯了,喏”
林夏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煙,放到嘴邊,何勘伸出手圈成一個環(huán),打火機冒著一簇火星貼近她的臉。
何勘輕輕將垂在她臉邊的頭發(fā)放在耳后,手指在林夏臉頰摩挲了一下,旋即縮回手。
林夏并不理睬他,吸了一口氣,對著遠(yuǎn)處廊柱的夜燈吐了一個煙圈。何勘眼色晦暗:“誰教你抽的煙?”
“我爸和他那小妾去海南了,結(jié)什么婚,我還以為今年暑假迎接我回國的是一張婚禮請柬呢,結(jié)果我想多了”,林夏一笑。
“叔叔這級別,能隨便出???”
“那親愛的張阿姨本來還想出國去南法海灘呢,結(jié)果去不成,只能去海南了。你猜怎么去的,一路開車去的,你說這叫什么感人的愛情啊,真不嫌累”。
“沒結(jié)婚,我都不敢回來,怕哪天礙著人的眼,好像我多么不體諒父母長輩重獲第二春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一樣”。
“那你的春天呢”,何勘的手輕輕撫在林夏的頭頂。
“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復(fù)存在,就連那最堅韌而又狂亂的愛情歸根結(jié)底也不過是一種轉(zhuǎn)瞬即逝的現(xiàn)實?!绷窒恼酒饋?,跳到旁邊的欄桿上,像喝多了似的伸出雙臂在上面維持平衡。
何勘倚著欄桿,雙手插在兜里,依舊懶洋洋的樣子,笑道:“你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林夏站定,歪著頭,對他模仿醉酒一樣嘻嘻傻笑。
何勘走過去,伸出手臂環(huán)住林夏,仰起頭,看著林夏的眼睛說:“跟我在一起吧”。
林夏抬手扶上何勘的頭,毛茸茸的發(fā)茬甚是可愛,那一雙眼睛在黑夜里倒映著星光。林夏輕輕的笑了,摸了摸何勘的嘴唇。何勘的目光落在林夏的紅唇上,像夜晚的紅玫瑰蒙著一層幽幽的月光,輕輕印了一個吻,抱著林夏,在她耳邊說:“你要想給人下毒,就抹在嘴唇上,必死無疑”。
林夏的下巴擱在何勘的肩窩,道:“是呢,我是百戰(zhàn)百勝,攻無不克?!?p> 月光幽暗的影,投在廊檐下。婆娑樹影夭夭調(diào)調(diào),像是舞女的綢,像是日久的藤蔓,像是共生的女蘿草。擁抱真是個奇怪的行為,人們的距離好像很近,可你永遠(yuǎn)看不見你擁抱著的人是什么表情,林夏心里涼涼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