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露唇角一翹,然后瞬間取下發(fā)髻金簪,尖端對準(zhǔn)了贏玉咽喉,其動作之猛,幾乎能聽見她渾身骨骼的碎裂。
“不然現(xiàn)在,你就下地獄吧?”
姜朝露啞著嗓子,瞳孔充血,就像是扒開人皮的狐貍。
贏玉卻不懼不怒,手一松,懷里的鴿飛走。
“雪鴿的腿上綁了箋子,寫了我所知道的,你和魏涼。”贏玉盯緊姜朝露,很滿意她逐漸變白的臉,“你猜,雪鴿會飛到哪里呢……王上?”
脖頸間的金簪顫抖起來。
“姜朝露,死亡,太輕松了?!壁A玉大笑起來,“還記得我送給你的山櫻么,我那天還準(zhǔn)備了另一枝,要去送給他,你和他拿著,不會走散。”
“可惜,我和他,都不會下去?!苯兑蛔忠活D。
贏玉看看飛走的鴿,還有面色慘白的姜朝露,她伸出手,指了指地面。
“下去?呵,你錯了。山櫻的意思是:從今往后,你和他,所在即地獄?!?p> 姜朝露眉梢一挑,手中金簪發(fā)狠,劃向了贏玉的臉。
鮮血美人面,最是驚心動魄。
永巷徹夜慘叫。
此后數(shù)天的朝露宮,宮人都忙著捕雪鴿。
王城人家多養(yǎng)鴿,天際撲棱棱的一大片。
而朝露宮,把但凡紅墻上空飛過的,都捕了來,一連數(shù)天,雪鴿都不敢往這邊飛了。
姜朝露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最恐懼的是未知,她不知道贏玉說的是真是假。
而真,她根本賭不起。
——拿著枯死的山櫻,不是要去下面相逢,而是上面,所在即地獄。
這晚,朝露宮紅香暖玉。
“王上,姜兒就是討厭雪鴿咕咕的吵嘛?!苯度鲋鴭桑忉屗B日捕鴿。
“討厭吵?”姬照湊近姜朝露,微笑,“……那姜兒,在緊張什么?”
姜朝露唇角一顫,迅速換上嗔怪的表情:“緊張王上責(zé)罰姜兒咯,要知道雪鴿都是城中富戶養(yǎng)的,萬一惹惱了哪家名門,不是為王上添麻煩?”
姬照點(diǎn)點(diǎn)頭,姜朝露剛想松口氣,可姬照下一句話,讓她汗毛又豎了起來。
“可雪鴿也是最好的信鴿,宮中不乏有勢力的妃眷豢養(yǎng),作為與外界聯(lián)絡(luò)的工具……”
姬照話沒說完。
姜朝露封住了他的話。
雖然她胃里翻江倒海,惡心的感覺讓她喉嚨發(fā)干,但她只剩下這副身子,是最后的手段。
姬照沒有拒絕,欣然享受美人恩,他甚至回應(yīng)她,攫取著芬芳。
姜朝露喘著氣離開,撓姬照手心:“王上來了朝露宮,卻整晚談雪鴿,是不是太荒廢了?”
姬照瞳仁一深:“怎么,姜兒是在邀請寡人?”
姜朝露強(qiáng)迫自己答應(yīng),盡管她腦海里只有恐懼,和無盡的戰(zhàn)栗。
贏玉的雪鴿,是信鴿。
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刀,隨時都能掉下來,刀尖,朝向他。
不,刀落下來時,刀尖,應(yīng)該是朝向我的。
姜朝露暗暗對自己道,然后伸手,主動去解姬照的腰帶。
沒想到手被姬照抓住。
男子意味深長的一句:“姜兒,你抖得太厲害了?!?p> 姜朝露微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受控制的,在發(fā)抖。
她想解釋,姬照卻已拂袖離去,聽見他吩咐宮人:“去瓊瑤宮。”
夜色籠罩,果然人間地獄,所在即是。
姜朝露再次見到了程魚。
朝露宮,程魚向她下拜,紅了眼:“姜兒,對不起?!?p> 姜朝露扶起她,聲音不穩(wěn):“什么時候回來的?”
程魚卻察覺出什么,看了眼她手臂:“……你受傷了?”
“前些日在永巷,勁用猛了,有點(diǎn)脫臼,醫(yī)官才醫(yī)好,還有點(diǎn)無力,但大體無礙?!苯兑还P帶過,“你快回答我,何時回的?!?p> “我遵守了和他的計劃,山櫻盛開的時候,我趕回來的,可還是遲了,就遲了一步……”程魚用他指代,淚滾下來了。
宮里到處都是眼線和暗衛(wèi),尤其是朝露宮,被盯得格外緊。
哪怕是程魚,打進(jìn)殿起,就覺得四五雙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姜朝露的淚也滾下來了。
是啊,就遲了一步,山櫻已經(jīng)打朵,他們說,下個月就會開了。
這一遲,就遲了一生。
“吳國局勢如何?清平君安好?”姜朝露勉強(qiáng)岔開話題,擔(dān)憂道。
“老吳王的弟弟繼位,一介亂臣賊子,明明按祖宗規(guī)矩,該是老吳王的兒子……罷,木已成舟,清平君也無意再爭,好在新王并未加害他,說只要他做閑散封君,就保他富貴平安?!背挑~咬咬牙,面露忿忿,“呸,禮崩樂壞,吳國也要完了!”
姜朝露慌忙捂了她嘴:“既然是篡的位,就不是仁慈的主兒,說未加害那是看你們沒威脅,你和清平君,都需得低頭過日子,小心禍從口出?。 ?p> “曉得曉得,這亂世誰不是烏糟糟的,換王位就跟轉(zhuǎn)陀螺似的,我和先生不會意氣用事?!背挑~狠狠點(diǎn)頭,移開她的手,“……這次進(jìn)宮是來給太后請安,太后的生辰要到了?!?p> 姜朝露想了想,好像是,太后大壽在即。
按例宮里會有宮宴和家宴,有得熱鬧了。
沒想到程魚警戒的看了眼四周,貼近她耳畔,忽的一句:“家宴,我安排你們見面。”
姜朝露悚然,下意識的再次看了眼四周,低喝:“你瘋了?上次惹出的事還不夠?!萬一被王上發(fā)現(xiàn),會害了多少人!?。 ?p> 程魚拍拍她手:“放心,如果王上自己就在,他便無法說什么了吧。你和他雖說不上私下的話,但見面,確實(shí)是能讓你們見的。”
姜朝露瞳孔猛縮。
那一瞬間,心里狂涌的歡喜,還有冰冷的恐懼,兩者詭異的交雜,讓她臉一陣白一陣紅,說不出話來。
再,見他。
滄海桑田之后。
姜朝露捂住臉,聲音不穩(wěn):“……就算見了,又能如何呢?”
“你可知,武試選拔,他明明勝出,卻自己放棄了去邊疆,不是他貪圖安逸,而是因?yàn)閯俪稣?,要向王上下跪效忠?!背挑~深吸一口氣,咬咬唇,“他,不,跪?!?p> 姜朝露滯住。
“所以家宴,請勸勸他,雖然對你很殘忍,但相信我,這也會是你想要的?!?p> 程魚言罷,離去,最后放到她懷里的,是一本《燕官職疏》,講述燕國各種官職的律典。
翻開的那一頁,正好是:邊疆重,國之本,擢拔路二,一為武舉魁,二為家族蔭。邊疆大將,允特例,在外不受君令,免回京述職,準(zhǔn)先斬后奏。
姜朝露的永夜,突然被點(diǎn)亮了。
枕冰娘
大虐轉(zhuǎn)折點(diǎn)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