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洛說著便要出門,卻被禹洪搶先一步跨了出去,禹洪走到門外飛快地一揮手,房門砰地合上了。禹洛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到了門上。
禹洛看出禹洪用法術(shù)把門封住了,他運功想把門打破,可門只是抖了抖,沒有半點要打開的意思。
禹洪在門外語氣平板地道:“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你打不開的?!?p> 禹洛聽著禹洪毫不猶豫地離開的腳步聲,焦急地運了更足的靈力用力一擊,不想靈力竟被反彈回來打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將他打飛了出去。他的頭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
在他失去意識之前,他突然明白了禹洪是在用激將法,激他用全力砸門,好讓他安安靜靜地在若水宮昏睡。禹洪要做什么?
等禹洛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禹洪背對著他站著。
許是聽見他醒了,禹洪緩緩道:“算起時辰,鸞鳳這會兒應(yīng)該快被丟下凡間了。”
禹洛一個激靈從床上躥了起來,一路瞬移到了凡塵崖附近。
凡是被貶凡間的神仙,都會在被抹去絕大部分的記憶之后在這凡塵崖被丟下去。因為是行刑的地方,所以凡塵崖被施了法術(shù),任憑多大的本事也無法直接瞬移到崖邊。更何況瞬移說白了也就是跑得快而已,而凡塵崖則位于這天上最偏僻的一隅。
禹洛瞬移到了允許范圍內(nèi)離行刑架最近的地方,奔命一樣地朝行刑架的所在跑,他看見衣衫單薄的鸞鳳背朝著他被高高地吊在寒風(fēng)肆虐的崖邊,穿著結(jié)實鎧甲的天兵訓(xùn)練有素地射向那根馬上就要斷了的繩子。
禹洛大聲喊道:“不要啊?!丙[鳳好像聽見了他,她回頭看了他一眼。
禹洛看不清她的臉。他正想告訴她不要怕他來了,繩子突然斷了。
只在一瞬間,鸞鳳就從高處落了下來,墜到懸崖之下,看不見了,而他的那句“等等我”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這時候,一群天兵涌了上來,把他團團圍住。禹洛僵了一下,轉(zhuǎn)過身,看見了禹洪。禹洛忍不住叫道:“你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才滿意?”
禹洪的臉依舊冷漠。他反問道:“你這樣子讓我怎么滿意?”
一個仙官舉著一張紙,高聲念著紙上的內(nèi)容,宣布禹洛雖是被魅惑但確與鸞天湖女神有曖昧,被判四年火刑。
說話間,禹洛的雙手已經(jīng)被天兵反扣在背后。禹洛只是盯著禹洪,笑道:“這么多年,是我糊涂。”
禹洪合上眼不再看他,只對天兵道:“帶走吧。”
禹洛被帶去抹去了關(guān)于鸞鳳的記憶后就被帶到了了火牢。
天兵道:“禹洪大人讓我轉(zhuǎn)告您,這火牢燒死人聞所未聞,燒瘋?cè)说故巧蠑?shù)。”
禹洛只輕輕說了一聲:“好?!?p> 等所有人都關(guān)門出去了,禹洛自己坐在地上,有些茫然地環(huán)視四周。
昨日此時還在自己腦海里的記憶今日此時卻蕩然無存了。他只記得自己在這里是因為他喜歡了一個女子。
昨日此時還念念不忘的女孩此時他竟連她的名字都記不得。
想到這里,禹洛鼻子一酸,不禁落下淚來。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又看看指尖沾上的淚水,不禁又笑了。
這個讓自己想起來悲喜交集的女孩究竟是誰?禹洛躺倒在地上,放任自己就這樣又哭又笑。
在火牢里的那段時間,禹洛常常做一個重復(fù)的夢。
夢里是她。沒有模樣,沒有聲音,可他就是知道在萬花叢里對著他笑的那個人是她。他心生歡喜,朝她跑去,他想叫她,開口卻不知叫什么。
他也常常想起若水宮,想起在那里的生活,想起禹洪。
一次在夢里他好像又回到了若水宮,端著槊左刺一下右刺一下,而禹洪在院子另一邊把戟舞得生風(fēng)。
他丟下槊,坐到花壇邊托腮看著禹洪,直到禹洪的戟停在了他的鼻子下面。
禹洛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著禹洪。
禹洪道:“你這般懶散哪里還有水神的樣子。”
禹洛和往常一樣,道:“我是安祉水神,你才是禍亂水神。我已經(jīng)把我分內(nèi)的工作做了,也算是刀槍劍戟樣樣精通。雖說比你差了些吧,但這些舞刀弄槍打打殺殺要人命的跟安祉水神的工作沒半點關(guān)系,怎么算得我懶散?”
禹洪把戟背到身后,道:“不思進(jìn)取。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們兩個若有一人先死,另一個人是繼承他職位的首要人選?!?p> 禹洛笑道:“你這么厲害怎么會死。咱們兩個要死也應(yīng)該是我先死。”
禹洪立起眉毛,道:“你還是別死的好,起來給我練功?!?p> 禹洛在這里醒了過來。
火牢是摧殘人的。三昧真火仿佛叢林中伺機而動的猛獸,只等禹洛精神稍微松懈,就進(jìn)攻上來。禹洛時時盡力運功抵御,可總有打瞌睡的時候。每次剛剛?cè)胨鹧孀茻奶弁炊甲屗幌戮颓逍蚜诉^來。三昧真火真是個比禹洪還惱人的監(jiān)督。
禹洪不僅在各個方面都比禹洛更嚴(yán)于律己,而且還擔(dān)起了身為兄長監(jiān)督禹洛的責(zé)任。禹洛原本覺得禹洪有些過于嚴(yán)格,可這火刑讓禹洛明白了禹洪往日督促他的苦心。
但關(guān)于自己被判火刑這件事,禹洛越想越覺得不對。他關(guān)于動情之事的記憶一點也沒有了。他不記得他和那個仙女是怎么開始怎么結(jié)束怎么被發(fā)現(xiàn)怎么被審訊的,可他心里知道,他很愛很愛她,他不會背叛她,而她也不是勾引人的狐媚子。
她勾引他的結(jié)論天庭是怎么得出來的?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他被認(rèn)為是被引誘的所以領(lǐng)的罰比貶下凡輕,那她被認(rèn)為是引誘人的那個除了被貶下凡之外會有什么懲罰?
可獄卒們的嘴似乎是長死的,禹洛沒辦法從他們口中撬出半點消息。
等他出去,他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哪怕真相大白之后他也要被貶下凡。他似乎能聽見禹洪道:“棄天下蒼生于不顧,真枉為安祉水神?!?p> 可留她一人在凡間經(jīng)歷生老病死,他更是枉活。
四年火牢中的肉體與精神的雙重熬煎帶走了禹洛眼睛里歡快跳脫的光芒,卻賦予了他更為純熟的駕馭靈力的能力。
可當(dāng)他終于離開火牢,卻得知她在凡間的轉(zhuǎn)世就在他被釋放的前一天已經(jīng)去世了從此魂飛魄散了時,四年來支撐他的信念突然崩裂了,他就這樣很丟臉地暈倒在了那個大發(fā)善心肯告訴他這件本不該被提起的事的神仙的面前。
當(dāng)禹洛在若水宮醒過來時,他看見禹洪正在房間的另一頭坐著看書。
禹洛轉(zhuǎn)過頭去,道:“你殺了我吧?!?p> 禹洪把書丟在一邊,看著他道:“怎么?你在火牢里待了四年想了四年就想到對我說這么句話嗎?”
禹洛道:“斷了念想,活著也不過行尸走肉?!?p> 禹洪冷笑道:“行尸走肉?行尸走肉你也得給我活著?!?p> 禹洛坐起來,直視禹洪的眼睛道:“怎么?現(xiàn)在我自己的這條命我說了都不算了嗎?”
禹洪一步步走至禹洛榻前,立定道:“你說的還真的不算。只要你在這水神之位上一天,只要你無合適的接班人一天,你這條命就是天下蒼生的?!?p> 禹洛像被打了一耳光,竟說不出話來。禹洪繼續(xù)道:“這四年你不在,凡間有些地方已然亂了。你若還知道這若水宮是做什么的,安祉水神是做什么的,就像個神仙的樣子,腦子里多想想天下生靈如何活,勿要再想你自己怎么去死?!?p> 禹洪說罷,拂袖而去。禹洛顫抖著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等門“咚”的一聲合上,禹洛也一下躺倒在床上。
也不知怎的,眼淚就流了出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禹洛一人躺在偌大房間里孤零零的床上,哭得像個孩子。
等禹洪再回到禹洛寢殿時,禹洪已經(jīng)衣冠整齊立在鏡前了。
禹洛看見禹洪進(jìn)來,除了微抿一下嘴之外沒有什么表示。他想禹洪應(yīng)該也明白,現(xiàn)在站在那的是安祉水神,而安祉水神以外的他從前的弟弟,已經(jīng)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