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泠急切的目光，喬思不再笑了，只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讓你主子死的。看了這回憶后，我竟不知為何相信他當年是有他的苦衷?？晌夷钦D心之痛終究是因為他。時至今日，我也不想計較這許多。就讓我成全他一回吧。”
喬思說著，已在腳下聚起了一團云。
泠見狀便知道喬思已經(jīng)記起了所有神仙時期的法術，包括如何駕云，如何補天。
喬思道：“我本是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沒什么覺悟的神仙，心里裝不下天下萬民，卻一直裝著他。如今，是該提高些覺悟了。只是我?guī)湍憔饶慵宜襁@可是一個大忙，我還有一個條件?！?p> 泠看出喬思已經(jīng)決定了要去救水神。她此時說“條件”大概是有事相托，只是嘴硬罷了?？粗@個突然有些孩子氣的人，泠不禁十分愧疚，于是道：“姑娘盡管說，我一定辦到。”
喬思道：“替我去敖明家里看看他們的情形如何了吧，我還是不放心?！?p> 泠道：“您放心?！?p> 喬思于是頭也不回地往東海去了。
泠呆呆地盯著喬思消失的地方看了一會兒。泠知道以身補天是禹洛自己做好的選擇，但阻止禹洛送死是他泠的選擇。若是禹洛能免受這無妄之災，不論是后怎樣責罰他他也認了。
水神若是可以死里逃生，那應該和喬思見過面了，應該也會知道是泠幫喬思恢復的記憶。水神回去后會不會問起喬思的事？可泠不敢想象他描述喬思的反應時水神會作何反應，他甚至不敢想象水神活著回來后見到他時的表情，那時喬思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了。
喬思知道會死也那么果斷地決定了要去救水神，泠看得出她對水神的情意。泠的罪惡感突然更強了。他覺得自己是個幫兇。
他不停地告訴自己箭已離弦，不能回頭。他于是便按照和喬思的約定又去了敖明的小院。
他在院子里落地，屋里安靜得像沒人一樣，但是他感覺到里面散發(fā)著一種奇怪的氣息。
門沒有關，但泠還是敲了敲門，沒人應。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泠徑直走到有人的那個房間，看見一個人在床邊站著，一個人在床上坐著，兩人正大眼瞪小眼。
床上的那個女子警惕地看向泠，問道：“你又是誰？”
泠對菡娘的事并不了解，但他看出她有古怪。泠問道：“你吃了什么東西？”
敖明這時才終于回過頭看向泠。泠從若水宮的寶鏡中見過敖明，但敖明并不認識泠。泠自我介紹道：“我是若水宮水神禹洛座下童子，泠?！?p> 敖明聽禹洛提起過此人。他也看得出他是個神仙，便暫且相信了他的身份。敖明問道：“你知道我是誰？你來做什么？”
泠道：“公子是東海龍族流落在外的血統(tǒng)，敖明。我本無意打擾你們二人，我只是受人之托來看顧二位。眼下，這位姑娘的情況似乎有些微妙?！?p> 菡娘在床上挪到了離他們二人更遠一點的地方，道：“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么?！?p> 泠感覺得出她只是一個凡人卻有著本不該屬于凡人的往生之力。又問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
菡娘迷惑又有些害怕地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們究竟要做什么？”
敖明聽出泠似乎知道什么門道，便道：“她吃了太上老君的丹藥，一覺起來便什么也不記得了?！?p> 泠恍然大悟，道：“這也難怪?！?p> 菡娘更不明白了，攤手又問了一遍：“你們說什么？”
敖明想拉她的手，她卻閃開了。敖明手僵住了片刻，終于還是縮回手道：“你先前沒了氣息，我便給你服下了太上老君遺留在凡間的一顆仙丹，結果你醒了，卻一點也不記得從前的事了?！?p> 菡娘有些糊涂。泠道：“我聽聞太上老君的仙丹可以給人新生。我猜，新生顧名思義便是全新的生命，服用此藥之后固然會起死回生甚至長生不老，但服藥前的種種記憶情緣便皆是前世云煙，統(tǒng)統(tǒng)都帶不到這新生來。通俗地講，便是這位姑娘現(xiàn)在這種癥狀?！?p> 帶不到新生來？敖明看了看菡娘，又看了看泠，遲疑道：“那就是說，從前的記憶，徹底不見了嗎？”
泠道：“不錯?！?p> 敖明又看了看菡娘，菡娘正在用費解的眼神盯著他。敖明又轉向泠，問道：“沒有其他辦法嗎？”
泠淡淡道：“公子還是不要過于執(zhí)著于此事了。新生與舊事，如何能兩全？”
菡娘雖然什么也不記得了，但她看得出這個敖明似乎很在意她的記憶，于是便插嘴問道：“我……忘掉了什么嗎？”
敖明看著她，一時間什么也沒說。菡娘也呆呆地看著他。她覺得這個男子的眼睛里好像裝了許多悲傷的故事。她不知道那些故事究竟是什么，但是敖明的神情讓她感到歉疚。菡娘道：“抱歉哦，請問是我忘記了關于你的什么事嗎？”
敖明很慢地，像是害怕聽到答案似的，慢慢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道：“關于我你一點也不記得了嗎？”
菡娘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期盼著她說她記得些什么，可她確乎什么也不記得了。她很抱歉地緩緩地搖了搖頭。
敖明眼中的光隨著菡娘的搖頭也一點一點被凍住了。菡娘覺得眼前這個人的神情她漸漸看不懂了。
菡娘飛快地下了床站在地上，試圖避開敖明的視線。也許是那仙丹的作用，菡娘的動作比平常敏捷迅速了許多。
泠這會兒已經(jīng)把敖明和菡娘的事看出了個大概，他知道敖明此時應當非常難受，可他看著菡娘麻利的手腳不禁覺得這個畫面有些滑稽。
敖明似乎很快整理好了情緒，對菡娘道：“現(xiàn)在約摸已經(jīng)下半夜了，不論怎樣你且先休息一會兒，等天亮了我們再做打算?！?p> 菡娘點頭，問道：“那我……睡哪？”
敖明眼睛垂了一下，便又恢復了正常神色，道：“這里便是我們……是你原本的臥室，你只管在這里歇下?！?p> 敖明說著打開旁邊的柜子，一邊搬出一床新被褥一邊道：“床上的已經(jīng)臟了，還是換了干凈的再休息。你的衣服也在這個柜子里，你自己找出來換上吧。我們……先出去了。你請自便?！?p> 敖明領著泠關門出來，他小聲問泠道：“是禹洛叫你來的？”
泠道：“不是。是喬思?！?p> 敖明這才注意到喬思不在，他迷惑道：“喬思？這是怎么回事？”
泠道：“說來話長?！?p> 敖明看出泠想掩蓋，可他覺得欲蓋彌彰。
敖明敏銳地問道：“難道和禹洛五百年前的事有關？”
泠道：“你若想這么以為便這么以為吧?！?p> 敖明看出泠還沒有松口的意思，便愈發(fā)覺得事情不對，于是道：“我記得禹洛曾說過一回你是在那件事之后才到天庭的，我看你言談間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當年的經(jīng)過。你是如何知道的？禹洛應該不會告訴你此事才對?！?p> 泠道：“公子是水神大人看重的人，你若是不想受連累還是不要知道的好?！?p> 敖明道：“我不想與你在口舌上浪費時間。你只告訴我，喬思，是因為天庭的緣故離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