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明道：“好好好，你先去那棵樹上看著。”
喬思飛身落到旁邊的一棵樹上看著敖明排磚布瓦。敖明一邊干活一邊道：“禹洛早上在我那和我說了菡娘的事，他告訴我你知道菡娘的住處，也告訴我你不告知于我是他的意思?！?p> 喬思沒想到他突然說到這件事，于是眨了眨眼才道：“其實也不盡然，是我也覺得不該告訴你所以才沒說?！?p> 敖明問道：“菡娘……還好嗎？”
喬思道：“普通人家普通日子，不算富足，但也安穩(wěn)?！?p> 敖明點頭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p> 喬思見敖明好像并不想知道菡娘的住處，于是好奇問道：“禹洛都和你說什么了？”
敖明把昨晚禹洛說的有關菡娘的話告訴了喬思，又道：“我也是蠢，居然等到禹洛問我我才想到這一層，現(xiàn)在想來他大概在聽說菡娘被捉到東海時就想到了吧。”
喬思好奇問道：“你原來想到哪一層？現(xiàn)在又想到了哪一層？”
敖明道：“那日她說她覺得是我們的累贅。我告訴她不要那么想。她又說她怕了和我在一起這種不正常的生活。先是燕溫慧，又是龍王。我原本信了。畢竟終究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才讓她有了這種感覺?！?p> 喬思若有所思地聳了一下肩。
敖明繼續(xù)道：“可我竟忘了菡娘是個胡亂堅強的傻瓜。我昨日聽了禹洛的話心里才明白過來。她既是個寧死不從的在妓院跳樓的人，又是個給別人添一點麻煩都會心里過意不去四個月的濫好人。在她真真切切地看到我們，或者說尤其是我為她以身犯險時，我想她的第一反應大概不是覺得留在我身邊太危險，而更可能是以為她是我的軟肋?！?p> 喬思在樹上坐下，不知該跟敖明說什么。
敖明笑著嘆了口氣，仰頭看了看天，道：“一想通這些，我便覺得我這些日子甚是可笑，感覺自己不明所以就自以為是地沉淪了一番。”
喬思安慰道：“你那日只是一門心思想救出菡娘，哪里想得到這些？你也是當局者迷，不必過于自責。”
敖明只是低頭做活，并不回話。過了一會兒，他直起腰拍了拍手，道：“好了。”
喬思卻沒有轉(zhuǎn)移話題的意思，道：“如果你想去找菡娘，我可以告訴你她住在哪。”
敖明微笑道：“只要她好好活著，我不急在這一時?！?p> 喬思問道：“此話怎講？”
敖明道：“我與菡娘沒有在姻緣簿上，若強求許無善終。我最初把她留下，反倒讓她卷進了神族是非；之前去東海救她，反而把她推得更遠了。眼下局勢這么亂，發(fā)生什么是神仙都預料不了，若我此時逆勢而為，恐怕會發(fā)生更糟的事。與其苦苦強求，不如徐徐圖之，等到一切風平浪靜，再修此姻緣。至少菡娘現(xiàn)在還平安。”
原來敖明看得開。喬思欣慰地點頭，道：“你想得開便好?！?p> 敖明笑了笑，問道：“吃飯去？”
喬思笑逐顏開，道：“等吃完飯再去買些茶點？”
敖明笑著從房頂一躍而下，喬思跟著也從樹上跳了下來，小跑著跟上，問道：“可帶了銀子？”
敖明一邊大步流星往前走，一邊從腰間解下荷包在喬思面前晃了晃，道：“既打算請你，自然得帶足銀兩?！?p> 酒足飯飽后，喬思撫摸著撐得圓滾滾的肚子，問道：“你……對龍王謀逆這件事怎么看？”
敖明道：“現(xiàn)在兩邊都在屯兵，依我拙見，看誰效率高，能帶著更精良的兵力更早出擊誰就勝算更大。但禹洛似乎對天庭很有信心。”
喬思道：“我說的不是這軍事方面。我是說你和龍王之間個人方面的糾葛?！?p> 敖明瞅了瞅喬思，道：“你想問這個問題多久了？”
喬思聳聳肩道：“從我知道龍王謀逆那一刻起就想問了?！?p> 敖明喝完了最后一口粥，道：“我剛知道這件事時，想?yún)⑴c到平息戰(zhàn)亂中去。但再一想，就覺得這不合適?！?p> 喬思覺得有趣，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敖明道：“如果我最終能得償所愿成功參軍并討伐龍王，萬一最后真的有機會讓我和龍王短兵相接，我知道我在揮出最后一刀時，想的一定會是報仇而非為天下除去作亂的叛賊。這樣的話我不但是公報私仇，而且這五百年所修養(yǎng)的心性瞬間也都作廢了。當然，另一種可能是我不會和龍王短兵相接。若是如此，我參軍的意義也不大?！?p> 喬思暗暗感嘆敖明修身養(yǎng)性的境界。她點頭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事情會發(fā)展到哪一步，不是你我能料到的，順其自然吧。”
敖明也笑道：“走吧，回家吧?！?p>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喬思沒有聽到關于天庭關于禹洛的任何消息。
喬思家已經(jīng)收拾停當，她便每日睡在自己家，并不常去找敖明。敖明也不常去找喬思，二人只是偶爾一起去下個館子，每日依舊各回各家。
一日天氣好，喬思請敖明和她一起躺在她家的房頂上曬太陽。
在暖融融的陽光中，一切煩惱似乎都蒸發(fā)了，喬思愜意地動動，轉(zhuǎn)頭看向敖明。
敖明帶著喬思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似有若無的微笑。這微笑讓喬思想起經(jīng)歷了驟雨初晴后的樹。喬思覺得，敖明這時有一點像禹洛了。
敖明突然道：“天上若是沒住著神仙，這人間會是什么樣？”
喬思不知道敖明何出此言，于是問道：“怎么想起問這么個問題？”
敖明道：“相比維護天庭維護天君，我相信禹洛之所以這么堅定地阻止龍王是因為他想維護凡間太平。我只是在想，若無禹洛這樣以守護天下為己任的神仙，凡間是否真就萬劫不復了？還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凡間總會得到救贖？”
喬思笑道：“我瞧你屋里那么多書，原來竟是枉讀了，連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都不懂。若無英雄，誰來拯救世人于危難？”
敖明知道喬思也讀過些書，可不知為何他看見喬思講大道理的樣子就忍不住打趣道：“妖也知道這句話？”
敖明問者無心，喬思卻突然怔住了。她好像隱隱約約聽到了記憶中的那個聲音。
那個好聽的聲音道：“你可聽說過一句話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敖明見狀，笑問道：“怎么？有故事？”
喬思神情飄忽道：“這句話，我好像是從前在天庭聽別人說起的。”
敖明道：“我以為你把從前在天庭的事忘了許多，沒想到你還記得這般細枝末節(jié)?！?p> 喬思坐起來正色道：“說來也怪，我從前在妖族那許多年縱使努力回憶也未想起多少，但自從到了這里尤其在禹洛身邊，總會不經(jīng)意間想起一些模糊的東西?！?p> 喬思的話讓敖明更確認禹洛那晚所說的推測是對的。敖明知道喬思這般的原因，卻沒法告訴她。
喬思自言自語道：“為什么呢?！?p> 敖明不愿意騙她，只得岔開她的話，道：“相比這個，我倒是沒想到你會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想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