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禹洛拔下頭上的發(fā)簪，又就近從梨花樹上折了截樹枝變成發(fā)簪重新束了發(fā)。

　　禹洛將自己的玉簪遞與敖明，道：“若是我再也來不了了，還請你把這個交給喬思?！?p>　　敖明怔住了，問道：“你……何出此言？”

　　禹洛搖頭，道：“我不知為何，總是隱隱有預(yù)感覺得此事不會只是兩軍相接這么單純。希望是我多慮了?！?p>　　敖明定了定神，接過禹洛的玉簪，道：“好，交給我你放心，我一定保管好。”

　　禹洛道：“多謝。”

　　敖明補(bǔ)充道：“我留著等你自己來把它要回去。”

　　禹洛輕笑道：“希望會有那么一天吧?！?p>　　敖明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我知道你給喬思這玉簪自有深意，只是你就確定她會明白？”

　　禹洛瞇起眼睛，微微仰著頭，道：“她會明白?！?p>　　禹洛說到這里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方才喬思給他的那個荷包，端詳了片刻后遞給敖明，道：“此物也拜托你保管，但是千萬不要讓喬思發(fā)現(xiàn)我把它放在你這里了?！?p>　　敖明從沒見過這個荷包，見禹洛這么緊張這個物件不禁接過來一邊研究一邊納悶道：“你若是不想讓她看見干脆你自己帶回天宮不就結(jié)了？”

　　禹洛道：“這個東西我雖然想，卻絕對不能隨身帶著，尤其不能帶回天宮?！?p>　　敖明更不明白了。既然禹洛如此說，那就說明這東西不是他從天庭得的，那便是在凡間所得了？這荷包上的繡工還不是很精美……難道說？

　　敖明驚訝地問道：“喬思送你的？”

　　禹洛點(diǎn)點(diǎn)頭。敖明試探道：“喬思雖然是妖，但是也應(yīng)該知道送男子繡品是什么意思吧？”

　　禹洛道：“我倒覺得里邊的東西更有深意些?！?p>　　敖明不好打開禹洛的荷包，于是只是問道：“里邊是什么？”

　　禹洛道：“我聽聞凡間男子若是得了心儀女子的小相一定會珍藏。那荷包里就是一個像小相一樣的東西?！?p>　　敖明嘖嘖道：“你是在炫耀嗎？女孩子主動送你這么曖昧的東西你很高興??？”

　　禹洛道：“不。相比高興，更多的是愧疚。我明知道她送我這東西時(shí)的心意，我卻不但不能回贈她，甚至連把她寄托了感情的東西戴在身上都做不到。”

　　敖明便不笑了，道：“我知道了，我會將它和那玉簪一同保管好。這便是你要拜托我的事？”

　　禹洛笑道：“想的容易，重頭戲才要來。但是接下來講的事你絕對不要告訴任何第三人，因?yàn)檫@是要命的事。”

　　敖明一笑道：“一段時(shí)日不見你還真是攢了不少話呀。既然這是要命的事那你為何告訴我？”

　　禹洛道：“總得找個人說，除了你還有誰？”

　　敖明不知不覺間早已被禹洛牽引著忘了這兩日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菡娘的事。聽禹洛此言他朗聲笑道：“好。有你這句話，我為這個故事死也值了?！?p>　　禹洛道：“那你且去把這酒再溫一溫。我現(xiàn)在想喝溫酒?！?p>　　敖明一面笑著答應(yīng)著起身去溫酒一邊道：“這么大的陣仗是要講多長一個故事。”

　　禹洛不理他，只是把杯中所剩之酒一飲而盡。

　　敖明過了半天才端著一壺燙好的酒和一個酒爐回來了，禹洛就坐在那等著他。

　　禹洛知道，敖明花了那么久大概是因?yàn)檎也坏骄茽t放在哪了，大概也花了點(diǎn)時(shí)間想菡娘。禹洛情不自禁道：“我原本以為你不位列仙班便可以做一個自在閑人，賞山游水，吟賞煙霞?！?p>　　敖明坐下，道：“可我沒有?！?p>　　禹洛搖了搖頭道：“我早該想到?jīng)]人能免于情。是我忽視了這個顯而易見的漏洞?！?p>　　敖明笑道：“不說我了，你要說的究竟是什么事？”

　　禹洛輕輕道：“我要說的，是我當(dāng)年動情那件事……”

　　敖明怔了一怔，禹洛這些年鮮少提起那檔子事，今日怎的非說不可了？是在喬思那受了刺激嗎？于是他輕聲道：“你這些年一直沒忘記那個人吧?！?p>　　禹洛挑起眉毛，盯著敖明的眼睛。尚未明朗的日光使禹洛雕像般的輪廓更加分明，敖明從未覺得禹洛離他這般近過。

　　禹洛這時(shí)開口道：“我從未記起她的模樣，可這些年她的確就像一直在我的生活里從未離開。”

　　敖明道：“她若能知道你的心意……那便好了。”

　　禹洛給自己倒了杯酒，道：“我倒寧可她現(xiàn)在不知道?！?p>　　敖明不解，因問道：“現(xiàn)在？此話怎講？”

　　禹洛帶著淡淡的笑意道：“她若不知道我仍惦念著她，她也可以自在許多，也不必為我再犯天規(guī)?！?p>　　敖明皺眉道：“可我記得你跟我說她的轉(zhuǎn)世只有四年的陽壽，現(xiàn)在她早不在人世了，更不是神仙，何來違天規(guī)之說？”

　　禹洛道：“本來她是該投胎成一個只有四年陽壽的小女孩，但是中間出了差錯?！?p>　　差錯？

　　敖明看著禹洛的表情，想起今時(shí)和往日的種種突然明白了。敖明緩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什么時(shí)候知道的？”

　　禹洛喝了口酒，道：“喬思第一次站在我面前我就有了這種想法。”

　　敖明顧不上喝酒，又問：“你可確信？”話說出口，就立刻覺得此問多余。禹洛幾時(shí)這般確鑿地說過無把握之事？

　　果不其然，禹洛道：“我之前只是以為自己恍惚了，所以也沒有和你說，但是昨天我看到了自己當(dāng)年被抹去的回憶。當(dāng)年那個人是鸞天湖女神鸞鳳，她與喬思長得別無二致?！?p>　　敖明聽到這里又不明白了，問道：“長得一樣？可是喬思現(xiàn)在的身體不是花辭樹的嗎？花辭樹怎么和鸞鳳長得一樣？花辭樹和鸞鳳一模一樣又能說明什么？這跟喬思有什么關(guān)系呀？”

　　禹洛道：“這說來話長了。你知道，神仙都要滅七情六欲，可總歸曾為人，在人間總還有些念想，所以在人間會出現(xiàn)一個與天上神仙相對應(yīng)的人，叫作隨影。這個人寄托了神仙思凡之心，往往和那個神仙一個樣貌，會在神仙登仙后的某個時(shí)候在凡間誕生，可能只隔一日，也可能隔上上百年。

　　“當(dāng)年那個花辭樹，作為區(qū)區(qū)一花妖竟有一統(tǒng)妖界的靈力。關(guān)于此事，天上有一個古老的傳說。九天之上，唯有鸞天有一處天然的湖泊，此湖泊即鸞天湖。相傳，鸞天湖是當(dāng)年女媧補(bǔ)天所留下，匯聚了女媧的靈力，乃是寶地。鸞天湖女神鸞鳳與其他神仙不同，天上沒人知道她是幾時(shí)來的，又是如何住進(jìn)鸞天湖的。神仙們猜測，她不是由凡人修煉而成的神仙，而是女媧留下的靈力積年累月化成的人形。

　　“在凡間，與鸞天湖位置相對的，就是花辭樹當(dāng)年所在的那片樹林，也就是后來你父親那個朝代的皇家園林。所以對應(yīng)著，這片森林當(dāng)年也曾沾了女媧補(bǔ)天時(shí)隨雨水一起流到凡間的靈力。天上的神仙都猜花辭樹之所以能在短短的花期結(jié)束前修煉成妖，必是這個緣故。

　　“這就是鸞鳳和花辭樹之間除了有一模一樣的外貌之外的關(guān)聯(lián)。

　　“鸞鳳和其他的神仙不同，她從來沒有過凡身，因此若說鸞鳳和其他神仙一樣會有隨影，那么以這重重的機(jī)緣來看，這隨影應(yīng)是花辭樹無疑。

　　“你可還記得你之前睡夢里以為你自己是個女子，還把我認(rèn)成了人類皇帝？你大概不知道你這樣的原因其實(shí)是你母親的龍珠還保留著你母親的意識。在你睡熟了自己的意識淡薄了的時(shí)候，這個意識便會在你體內(nèi)占了上風(fēn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