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思凝視著禹洛的眼睛。她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她期盼的回應(yīng)，她在心里默念：說出來，說出來呀。但禹洛最終微微低下頭躲過她的目光，只道：“那便依你。”
喬思失落地把目光由他的雙眼落到他的雙唇上。她整理了一下情緒，又問道：“你這次能在凡間留多久？”
禹洛道：“一會兒見敖明一面就走。下次見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了。”
喬思抖了一下，她知道禹洛口中的“什么情況”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不該問但終于還是沒忍住，問道：“戰(zhàn)況究竟如何？”
禹洛道：“我尚未被派去戰(zhàn)場，故而也不甚清楚，但我想，天庭有打贏的資本和信心。龍王的謀反大計被迫早產(chǎn)，叛軍的戰(zhàn)力相比他最初的計劃定是羸弱了些?！?p> 可喬思聽出他的語氣并不樂觀，于是追問道：“你在擔心什么？”
禹洛道：“雖有勝算，但是兩軍對戰(zhàn)總會有損耗有犧牲?！?p> 喬思不知道禹洛口中的損耗犧牲包不包括他自己。想到這里恐懼攫住了喬思的心，她告訴禹洛稍等一下然后轉(zhuǎn)身跑回了房間。
她跑出來的時候手里攥著一個荷包。她在禹洛面前站定，道：“這里面是我做的一個小玩意兒，沒什么高深的法力在里頭，但還怪有意思的，也不張揚，送給你吧?！?p> 禹洛接過荷包。荷包的繡工一般，上面繡的不是尋常花樣，而是雨打梨花，看得出是有好一番心思在里頭的。禹洛道：“你繡的?！?p> 喬思點頭，道：“你打開?！?p> 禹洛打開，里面是一個指尖關(guān)節(jié)大小的木雕，隱約散發(fā)著幽香。禹洛把它拿出來才看清是朵花的形狀。
禹洛把它放在手心里端詳，它卻一下通體變得皎白，仿佛活過來了似的。
它看著像素常見到的凡人家里種的雙瓣茉莉，但花瓣卻不那般緊促，也更長更挺拔些，倒是有些像小了許多的玉蘭。
禹洛覺得這花像這種又像那個卻偏偏叫不出它的名字。他自知對花卉了解不多，正要問喬思此為何物，卻突然明白了喬思的用意。
他攥起這朵小花，怔怔地看著喬思。
喬思見他這般模樣，便知道他已然知曉此物寓意。禹洛回過神來，把這個小木雕裝回荷包里又把荷包揣進懷里，道：“我該走了?！?p> 喬思注意到禹洛雖嘴上一直說著去找敖明，但腳下一直沒動。她低著頭，吞了口口水，禹洛還站在那，一言不發(fā)。
她慢慢抬起眼睛，目光卻一下撞見了禹洛的雙目。
不知是不是因為毛茸茸的晨光格外好的緣故，禹洛那雙一如既往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波動著往常沒有的眸光。
喬思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懂禹洛此刻的眼神，可還是提起一口氣壯著膽子朝禹洛貼近了一小步。她現(xiàn)在能清楚地嗅到禹洛身上清泉般的氣息。喬思不禁一把摟住禹洛的腰，踮起腳把下巴墊在禹洛的肩膀上，輕輕道：“禹洛，不論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你知道的，我這個人，這番心意。”
禹洛緩緩伸出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最終卻只是很輕很輕地摟住了喬思，道：“我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喬思在禹洛懷里動了動，道：“去吧。”
禹洛這才慢慢松開手，沉聲道：“你多保重?！?p> 喬思道：“知道，知道，快去吧?！?p> 禹洛抽身沒有回頭地走了。
喬思看著禹洛衣袂飄飄漸漸消失的背影，笑著笑著流下淚來。
她自言自語道：“你個呆子，你知道什么啊。”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被菡娘邊哼著歌邊推開的門現(xiàn)在半敞著。
禹洛推門走了進去。
不出禹洛所料，敖明坐在那棵梨花樹下獨酌。
禹洛道：“清晨飲酒？加我一個?！?p> 敖明聞聲抬頭。他看看禹洛，又低頭看著地面，笑笑，道：“好啊?！?p> 禹洛就近而坐，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那些安慰勸勉的話你也知道不少，你聽著從我嘴里說出來應(yīng)該也不會有什么作用。我今日來是想聽你說?！?p> 敖明道：“聽我說什么？”
禹洛道：“菡娘?！?p> 敖明慘笑問道：“菡娘什么？”
禹洛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便說什么。難不成你現(xiàn)在心里除了菡娘還有其他？”
敖明不做聲了，垂下頭，良久，喝了口酒，道：“是我的不是。把她從妓院帶回來就以為自己對她有天大的恩惠了，從來都沒有體貼過她。她走之前說她害怕了，我從前怎么就沒發(fā)覺呢。”
禹洛嘖嘖道：“果真一個人的離去會讓人只記得自己的不好和她的好。”
敖明啞著嗓子道：“不是這樣，菡娘……她一直很好。是我一直太患得患失，辜負了她的心思，白白浪費了本該很幸福的時光。”
禹洛道：“你那樣做自有你的道理。若是再來一次，你就會一早對她一訴衷腸嗎？”
敖明苦笑道：“說來諷刺，這樣想想，若是沒有龍王謀反這個危機讓我覺得它比所謂我和菡娘有緣無份更有可能傷害到菡娘，我可能始終提不起勇氣和菡娘求親。”
禹洛一歪頭，問道：“你和菡娘求親了？”
敖明點點頭，道：“我希望她能開開心心地度過她作為凡人的一生。我愿意陪著她，一起當個凡人?！?p> 禹洛道：“所以你看，你已經(jīng)做了一切你能做的了。你有你的考慮，不必自責?！?p> 敖明道：“我知道。可是……只是……”
禹洛道：“雖然你和菡娘的事我沒怎么打聽過，但是有些事我還是看在眼里，看你這么消沉，我也不得不和你說?！?p> 敖明抬起頭看向禹洛。
禹洛道：“雖然我知道你一直端方守禮，但是你有時還是不知不覺對菡娘過于親昵了。”
敖明眨眨眼。禹洛見狀繼續(xù)道：“你自己都沒發(fā)覺，那是因為菡娘接受了你對她的親昵。沒有異議沒有排斥，全然接受了。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敖明這時候突然想起來菡娘第一次來到家里時懷疑警惕的眼神，也想起那時他只是問她名字和年紀她便驚慌失措尖叫著躲開了。什么時候起菡娘的那些提防不見了呢？他都沒有注意到。
禹洛道：“遠遠早于你以為的時候，菡娘就已經(jīng)非常信賴你，認定你是她這輩子的那個人了。她對你用情已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