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豈不是要待很久?”紀寧苦著臉哀怨。
顧輕沉躺在池塘邊的草坪上,一時也沒了話。
紀寧在旁邊走來走去,突然心領神會:“世子在這躲著也是不想見秦將軍吧?”
顧輕沉隨手拔了棵草扔了過去:“本世子有必要怕他嗎?”
“沒必要沒必要?!奔o寧輕巧躲過,不巧轉身就看見了秦將軍正過來,嚇得他差點摔倒。他看了看躺著的世子,又看了看窮兇極惡的秦將軍,沒了聲。
顧輕沉也閉上眼在草地上曬太陽。
他自小生在京城,長在京城。
他的母親是皇上唯一的胞妹,沐陽長公主。
他的父親是昭國唯一異姓王,鎮(zhèn)北王。
如此聽來,的確,萬千風光,但終究這場婚姻只是一場皇權軍方的相互妥協(xié),制造出的是實實在在的怨偶。
自顧輕沉有記憶以來,長公主就獨自居于京城公主府,鎮(zhèn)北王軍務繁忙,多數(shù)時候居于北地,回京了也難得見上一面。
不過無論是礙于面子還是利益糾葛,雖說父母關系寡淡如此,但兩方倒是對他還算不錯。
長公主對他放縱居多,甚少理睬,在這種放縱之下,他還沒徹底長歪,可能也就是因為那個父親鎮(zhèn)守邊關之時還不忘派個親信來代他管教自己。
這個親信就是常勝將軍秦驥,也算是他半個武學師傅。
顧輕沉思索著過去種種,突然感覺附近地面動了動,皺了皺眉,眼睛一時被陽光刺得睜不開。
秦驥已到了跟前,下拜,聲音鏗鏘有力:“臣秦驥,請王世子安。”
顧輕沉被這中氣十足的聲音驚起,就看見秦驥已在眼前,瞪了在一旁站姿挺拔如訓練有素士兵般的紀寧,只得壓住想開罵的沖動,扶起秦驥:“將軍不必多禮?!?p> 秦驥受了這一扶,起身稟道:“臣奉鎮(zhèn)北王命來此任考官······”
顧輕沉聽到此,及時打斷秦驥的話:“將軍辛苦?!?p> 秦驥待顧輕沉說完,又繼續(xù)正色說道:“王爺聞世子來此求學,特命我向世子帶幾句話。”
顧輕沉知道也躲不了,遂站起身,聲音頗有些咬牙切齒:“此地不合適,待我回去后再聆聽父王教誨?!?p> 秦驥喚了親兵:“我已安排好了住處,世子這邊請?!?p> 顧輕沉看到周圍已成包圍之勢的親兵:“那便走吧?!甭曇裘黠@帶著出濃濃的不高興。
紀寧突然走到他旁邊,小聲叫了聲:“世子?!?p> 顧輕沉懶得理他,心想秦驥八成就是他引過來的。
紀寧看他不說話,就干脆直接說道:“銀子忘到?jīng)鐾だ锪恕!?p> 顧輕沉看見秦驥詢問的眼神,回頭對紀寧說:“你去取,直接送過去?!?p> 紀寧得了話,逃跑般的離開了秦驥的視線。
“世子這次只帶了紀寧來?”秦驥略靠后半步跟著顧輕沉,前面是兩個親衛(wèi)在引路。
顧輕沉看著即將西下的太陽:“我也是迷暈后帶過來的。”就是說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秦驥對此并未深究,想起途中的信報,帶著些關切:“聽聞世子前兩天受傷了?”
顧輕沉一本正經(jīng)的說著招人揍的話:“無事,就是想傳回去嚇嚇我娘?!闭l知道招來了你。
另一邊,紀寧慢悠悠回了樂院,聽見里面依舊樂聲不斷,爭奇斗艷。
看見箱子仍在涼亭里完好無損的放著,感嘆一句學子德行之高,就向著池音住處走去。
池音此時正與錦寒在一處閑逛。
“錦寒姐姐以后學院還是喚我阿音吧?!?p> “那屬下就逾越了?!卞\寒行了一個同門禮,“阿音。”
池音扶起了錦寒,看著滿園春光:“是我太操之過急了。”
錦寒眸中是心疼:“您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孤身一人遠赴異國他鄉(xiāng),面對的盡是仇敵,能如此已不易。
池音面向北方,隱去了一切不該有的脆弱,起誓一般:“愿與姐姐為知己!”
現(xiàn)在的她做不了什么,唯一要做的就是韜光養(yǎng)晦,扎根昭國,以謀將來。至于這幾年,扮演好一個志向遠大的學子就好。
錦寒神色鄭重,又是一禮:“錦寒甚幸?!?p> 池音看著天色:“如今倒不妨就再顯眼一點,詩,樂,棋,畫總得來個遍?!?p> 在云深書院第一場結束的最后兩個時辰,詩,棋,畫院均震動,兩名女學子相伴,破了定元大儒布的棋局,一題詩一作畫,成就了一幅戰(zhàn)場廝殺圖。
天空中的火和硝煙,戰(zhàn)壕外的恐懼與死亡,雉堞上無數(shù)袍澤的血,馬面下數(shù)百敵人的寒尸。此圖,極慘極烈,悲從心生。
行人朝走馬,直指薊城傍。
薊城通漠北,萬里別吾鄉(xiāng)。
海上千烽火,沙中百戰(zhàn)場。
軍書發(fā)上郡,春色度河陽。
裊裊漢宮柳,青青胡地桑。
琵琶出塞曲,橫笛斷君腸。
題詩發(fā)調既清,修辭亦秀,格調蒼涼,足矣震心神。
夜來的無聲靜謐,池音,錦寒相伴往住處走,池音手里提著一壺酒,臉上也盡是醉意,平日用來遮面的面紗早已不知丟到了何處。
顧輕沉在門前等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池音。
因為醉意臉色更加紅潤,本就清麗秀美的臉龐更多了幾分嫵媚,一雙清澈的眼睛仿佛看不到盡處。
顧輕沉一時在這個眼神中淪陷了,順著那首琵琶曲進入了戰(zhàn)場廝殺的畫中,品著那首蒼涼到心底的詩。
此時他心中莫名浮起一種慶幸,今晚他來了。
顧輕沉拿了紀寧捧著的箱子,就向著池音而去,整套動作行云流水。
早就無聊到坐在草地上數(shù)螞蟻的紀寧吃了一驚。
午后他就提著箱子過來等著,遲遲不見人歸,他又實在不想回去面對秦大魔頭就干脆一直在這等著。中間聽說出了什么奇才他也沒去看。到了夜里,姑娘沒等來反而等來了世子。
至于現(xiàn)在,紀寧看著自家世子的背影,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應該回避?
倩兮幽幽
本章引用 古塞下曲 唐·李頎 行人朝走馬,直指薊城傍。 薊城通漠北,萬里別吾鄉(xiāng)。 海上千烽火,沙中百戰(zhàn)場。 軍書發(fā)上郡,春色度河陽。 裊裊漢宮柳,青青胡地桑。 琵琶出塞曲,橫笛斷君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