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夢想總是要有的

　　大山的參與的集資打了水漂，損失慘重，也不敢告訴家里。

　　姐姐打來電話，吞吞吐吐，說媽媽最近身體不好。因為之前參與了非法集資，母親和姐姐把家里積攢的血汗錢都投了進去，大概有十萬左右。

　　大山一聽就急了，吼了起來：

　　“不是跟你們說過不要參與集資嗎？為什么還參與，還不告訴我？”。

　　雖然自己參與了集資，沒告訴家里，但當初就覺得心里不踏實，就跟家里人說不要參與集資。

　　姐姐哭著解釋，本來家里的錢都是存在銀行的定期，但媽媽和姐姐聽說集資利息高，猶豫再三，就想著要是能掙點錢，就可以給大山買房交首付了。所以還是偷偷參與了。

　　他又氣又惱，雖然自己也有損失，但自己還能工作還能掙錢，母親和姐姐的錢就是靠省吃儉用一點一點積攢的，是她們的養(yǎng)老錢，救命錢。

　　可她們不也是為了自己嗎？要是自己有錢買房，她們也沒必要去冒這個險。

　　只能盡量安慰他們，自己還是要想辦法掙錢。

　　他每天都關(guān)注新聞，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P2P的新聞很火，很多大媒體都有報道，據(jù)說是國家鼓勵的新生事物，是國家批準的合法的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業(yè)務(wù)。

　　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他不懂，這么多媒體和專家鼓吹，應(yīng)該是沒錯的。

　　P2P的利息不如非法集資高，但好在安全合法。大山經(jīng)過再三考慮，決定加入一個叫招財進寶的P2P。

　　這家企業(yè)在電視都做了廣告，還請了很多名人代言，也有一些知名的財經(jīng)專家出面力捧。專家說：這是這個世界上少有的高收益低風險的投資。

　　他把僅有的一點積蓄全部投到了招財進寶上。

　　又是幾個月，把利息不斷繼續(xù)投入，盤算著雞生蛋蛋生雞，盤算著美夢實現(xiàn)的一天。

　　突然有一天，招財進寶不再給付利息，隨后本金也被凍結(jié)。

　　有人向公安機關(guān)報了案，老板和小蜜卷款攜逃到國外了。全國涉及的可能有幾十萬人，上百億資金。

　　新聞媒體關(guān)注了這件事，還說有很多類似的網(wǎng)絡(luò)金融都出現(xiàn)了問題，提醒大家不要貪小便宜，上當受騙。

　　這些當初不都是合法的嗎？媒體還幫這些企業(yè)做過廣告，那么多名人和專家代言，怎么一下子成了投資者的問題。

　　有人說，人不能兩次掉進同一個坑里。大山就是掉進了同一個坑里。

　　不知道為什么，自從那天晚上被搶劫事件以后，周慧子再見到大山反而沒那么親近了，眼神里多了一些其他的目光?？傊笊接辛司嚯x感。

　　他有點惆悵，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不知道周慧子是不是對他很失望，自己不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也沒資格做英雄。

　　倒是李美眉，對他一如既往。

　　在辦公室里，李美眉是地位最低的。她只是個臨時工打字員，干得不好隨時可能被開除。

　　大山很少支使她干這干那，他不覺得自己比她地位高到哪兒去。她和他有類似的出身，反而感到親切和平等。

　　他甚至想，如果和這個丫頭走到一起，兩個人倒是不會互相嫌棄。只是兩個人經(jīng)濟條件都一般，貧賤夫妻百事哀。也都沒戶口，將來孩子也不會有戶口。在這個大城市里，沒有戶口，你就永遠只是一個外地人。

　　李美眉長得可愛，性格活潑，討人喜歡。但兩人文化程度不同，很多話題也沒辦法深度交流。

　　他有時候提到一個小說，她插話說：這個我也看過。大山一下子對她刮目相看，接著就發(fā)現(xiàn)原來李美眉同學看過的是電視劇。

　　在大山的眼里，李美眉就只是一個小妹妹。

　　跟她在一起感到輕松，而跟古麗婭這樣的人在一起，就算沒想吃天鵝肉，也覺得自己是癩蛤蟆。

　　跟比自己社會地位低的人在一起，就比較自在，可以盡情展現(xiàn)自己的寬容善良。

　　李美眉也是租住的總公司家屬院的房子，到了周末，她會請大山去他那兒吃飯，都是年輕人，都是單身，周末在一起，其樂融融。

　　大山自己不會做飯，作為男人，他也不覺得做飯是他的任務(wù)。李美眉會把一切都安排好，買菜做飯，煎炒烹炸，雖不高檔，但很可口。

　　大山也不是吃白食，平時公司會發(fā)一些福利，吃的用的，照例沒有臨時工的份。他自己連冰箱都沒有，發(fā)的食品就直接拿過來。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表現(xiàn)出驚喜的樣子。對什么都很感恩，很滿足。

　　他不做飯但干活，屋里有什么體力活或者有設(shè)施電器壞了需要修理什么的，責無旁貸。

　　一邊修著電器，一邊聽著她在廚房做飯，竟然有一種男主人的感覺。

　　大山干完活，就被按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等著吃飯。仿佛是家里的男人，被自己女人寵著。

　　把腳翹在茶幾上，正浮想聯(lián)翩的時候，被一聲清脆的聲音喚醒：

　　“開飯了，老爺”。

　　李美眉端著兩盤菜放到沙發(fā)前面的茶幾上。

　　笑道：

　　“原來你不是“丫頭”，是“丫環(huán)”，快伺候老爺吃飯吧?！?p>　　她拿筷子打了他一下：

　　“把臭腳拿下來，你還真把自己當老爺了?！?p>　　李美眉生活也很儉省，她家境不好，但作為女孩子買些漂亮衣服和化妝品還是必須的支出，他嘲笑她是不是在攢嫁妝。

　　她很認真的說：

　　“我是在攢學費，我沒上過大學。每天跟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在一起，也希望提高一下。就想報一個在職教育的班，然后參加自學考試，怎么也得拿一個文憑。

　　本來錢攢的差不多了，去年媽媽生病，錢都給家里了。只能從頭攢起?！?p>　　大山喜歡愿意上進的人，可自己沒實力，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就想到能否發(fā)動一個捐款。

　　沒跟她商量，這天部門例會上，他突然提出一個建議。

　　他介紹了李美眉攢錢上學的心愿和家里的困難，認為大家應(yīng)該支持她，她在職教育不耽誤工作，學好了也能更好的為部門干活。

　　想著李美眉平時最勤快，為大家服務(wù)最多，捐款肯定會應(yīng)者云集。

　　沒想到他說完以后，大家面面相覷，一下子冷場。

　　老金首先說：

　　“大山同志，你的愿望是好的。小李想要上學，應(yīng)該支持。但是，這個畢竟不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難，需要及時救助。

　　上學嘛，總是好的。不過不見得都要上大學拿學歷，可以自學嘛。重要的不是文憑，而是水平，是吧。

　　老人家說了，社會就是一所沒有圍墻的大學。我們在座的各位就很有水平嘛，小李跟著我們就可以學很多東西。”

　　大山心說，跟著你這個老家伙能學什么？

　　其他人也都表現(xiàn)出一副嫌棄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表情，只有溫婉如看不下去：

　　“大山也是好心，反正是自愿，捐的話是個心意，不捐的話也沒什么?！?p>　　溫婉如捐了一千元錢。大山捐了五百。其他人一分錢也沒出。

　　大山有點失望，仿佛自己做錯了什么。

　　李美眉聽說后，眼圈有點發(fā)紅：

　　“大山哥，你真好，可是這錢我不能拿。”

　　謝絕了大山和溫婉如的好意，說自己可以掙錢，本來就不應(yīng)該讓大家捐錢給自己上學。

　　一邊覺得愧疚，一邊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她跟自己一樣出身底層，家境一般，但開朗樂觀，積極上進，對生活總是充滿希望。跟她在一起，心態(tài)輕松，充滿歡樂，也還算幸福。

　　一次就跟李美眉試探著開玩笑說：

　　“丫頭，你為啥不找男朋友呢？反正咱倆都沒對象，湊合著也可以一起過?！?p>　　跟別人他不敢這么開玩笑，李美眉平時沒心沒肺，對這種玩笑應(yīng)該不會介意。

　　誰知她卻笑著說：

　　“我才不跟你湊合呢，你是大學生，是山溝里飛出的金鳳凰，我是小麻雀，不敢高攀。而且咱倆在一起肯定老吵架，就我這性格，看你有時候窩窩囊囊的樣子，急都急死了。平時在辦公室他們欺負我也就罷了，你是正式員工，他們欺負你，怎么就連個屁都不敢放？也太老實了吧?！?p>　　她不僅拿他相親的事開玩笑，還有一次征求大山的意見，說有兩個同樣在這個城市打工的老鄉(xiāng)追求她，問他覺得哪個好。

　　連李美眉這樣的打工妹都看不上自己，更別說那些條件更優(yōu)秀的姑娘了。

　　為李美眉上學籌款失敗，大山備受打擊。心想，要是自己有錢，就可以直接資助她上學了。

　　問題是，他現(xiàn)在一窮二白，最需要捐助的難道不是自己嗎？

　　連續(xù)的投資失敗讓他心灰意冷，是自己太倒霉，還是社會太險惡？

　　突然看到一個新聞，全國福彩雙色球開出了歷史大獎。一個人買了幾十注同樣號碼的彩票，把獎池全部清空，一下子中了兩個多億。

　　消息讓人心動。一注彩票兩塊錢，兩塊錢能買什么？連一頓早餐都不夠。但是，兩塊錢可以買一份夢想，買一份希望。

　　他開始隔三差五去買彩票，每次買的時候都會利用各種暗示，希望能有好運氣。

　　比如幾點去買，去哪兒買，買幾注，要不要多倍。投注站里經(jīng)常有好多人，大山想：這些人都想一夜暴富，但有幾個能實現(xiàn)呢？

　　發(fā)現(xiàn)凡是經(jīng)常買彩票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低收入階層。打工仔，農(nóng)民工，小商販，出租司機，快遞小哥，還有一些老人。

　　他們都背負著生活的重擔，又希望能有意外的收獲。本來收入就低，還要花錢買彩票。

　　福利彩票打著福利的旗號，也算是一種慈善事業(yè)，應(yīng)該是劫富濟貧。事實上買彩票的基本上都是窮人，而享受那些福利設(shè)施的卻是本來就不缺錢的人，算不算劫貧濟富呢？

　　彩票站總有一些人每天觀察研究彩票走勢圖，甚至拿著筆算來算去，大山覺得有點好笑。

　　比起這些人來說，他有一種優(yōu)越感。自己受過高等教育，這點道理還是懂的。彩票出球規(guī)律屬于獨立的隨機事件，完全是概率，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循。

　　舉例來說，扔鋼镚的話。每次出現(xiàn)正反面的概率各是一半。假如連續(xù)九次扔鋼镚都是背面，第十次出現(xiàn)正面的概率是多大呢？

　　和大多數(shù)人想的不一樣，第十次出現(xiàn)正面的概率還是50%。隨著次數(shù)增加，出現(xiàn)正反面的概率趨近各占一半。但每一次的概率都是單獨的，和前一次后一次前十次后十次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所以，彩票的號碼是算不出來。如果能算出來，全世界那么多先進的計算機早就發(fā)揮作用了，還用得著你拿筆在那兒算？

　　心里瞧不起那些人，覺得他們沒文化。有的還找算命的去算，就更可笑了，要是他能算出彩票號碼，還用的著在街上擺攤算命掙那點小錢嗎？

　　嘲笑別人，自己也差不多。也會選一些吉祥號碼，或者自己的生日，或者路邊看到的數(shù)字，甚至在夢里得到的啟示。

　　每次都會暗暗祈禱，祈禱命運女神的眷顧。甚至暗自許愿，要是中了大獎，就要回報社會，捐助慈善。

　　也會做白日夢，夢想自己中了大獎之后怎么花?；ǘ嗌馘X買房，多少錢娶媳婦，多少錢給家里人，多少錢存銀行。

　　有時會為獎金怎么分配而苦惱，就像故事里說的：一對夫妻討論中了彩票以后錢該怎么花，這個說要這些，那個說要買那些，結(jié)果，兩個人因為意見不一致，為了那并不存在的一大筆錢，打起來了。

　　設(shè)想自己有錢以后，怎么報復那些看不起他欺負他的人，怎么讓那些平時高高在上的人對他點頭哈腰。要告訴全世界，老子有錢了。

　　每次買完彩票，都小心翼翼收好，不敢看一眼，生怕破壞了好運氣。每次兌獎之前都祈禱一下，希望老天爺顯靈。

　　不管是什么神，觀音菩薩玉皇大帝上帝如來佛，只要能讓自己中獎，愿意終生皈依。

　　或許老天爺不存在，如果存在，老天爺也總是閉著眼。

　　這天在彩票站要了兩注彩票，柜臺里心不在焉的店員根本沒聽清他報的號碼，打出來好幾個號都不對，還有幾個帶四的號碼。

　　大山?jīng)]那么迷信，只是對店員的態(tài)度不滿，抱怨了幾句。店員反倒說是他的問題。

　　昨天家里又來電話說母親病了，他心情很不好，就跟店員吵起來。

　　旁邊一個老頭看見他們吵架，就過來勸解。說不就是幾塊錢的事嗎？那兩張彩票他要了。

　　大山說自己不是嫌號碼不好，就是覺得店員服務(wù)態(tài)度不好，打出的彩票自己肯定買

　　誰知店員還不干了，堅決不賣給他，還說以后也不賣給他了。

　　這件事過去之后他也賭氣好幾天沒去買彩票，這天路過彩票店發(fā)現(xiàn)那里掛了一個橫幅，寫著本店某月某日喜中一等獎一注。

　　號碼有點熟悉，又看了一下日期，他肯定，那注彩票就是那天店員打錯的那一張。自己因為跟他吵架，彩票被一個老頭買走了。

　　一瞬間，如五雷轟頂。

　　一筆對他來說如此巨大的財富就在眼前，自己卻拒之門外。

　　這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還是命運的嘲弄。

　　或者，是老天爺要告訴他，不要癡心妄想天上會掉餡餅，掉下來你也接不著。

　　他連續(xù)幾天吃不下飯，仿佛得了一場大病。

　　從此以后，他不再去買彩票，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命中注定沒法發(fā)財。

　　兩塊錢買來的希望也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