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有一點執(zhí)著,有一點無奈
忍下了心中的不快,孟浩不想與他計較措辭是否妥當。畢竟王德柱比自己小了十一歲,孟浩也少了許多往日的莽勇。而且他也沒當過兵,更不懂得什么是“保密條例”。
或許,自己的父親做事的確是過于刻板了。如同他的鐵青的,堅毅的下巴一樣。
“我們這樣的人都只為了錢,都過得糊涂了?,F(xiàn)在想起來別說是你,就是我自己也難以置信。我們都早已想象不到,想象不到過去人的,”孟浩笑著,用筷子夾起一根油條塞在嘴里,“信仰?!?p> 虞越見孟浩神情有些低落,就罵著王德柱:“你爸才‘保密局’的呢!凈瞎說!”
王德柱很是不悅,但見虞越明亮的眼睛中射向自己的犀利眼神,只好呵呵地笑了笑,再低頭吃豆腐腦。
“錢就是信仰!攢錢買車、買房、娶媳婦,不對嗎?”王德柱抬起頭笑著對孟浩說,但是先偷看了一眼虞越。
“當然對了!”孟浩挺直身子,大聲說,“要不吃什么、喝什么?。俊?p> “行了,別理他?!庇菰匠灾蜅l,笑瞇瞇地看著孟浩,“那就再說一遍。說著說著,就想起來了,肯定還有落下的!我就喜歡聽當兵的事?!?p> “呵呵?!泵虾剖箘畔肓讼?,“敵機戰(zhàn)隊來的時候,就像是,就像是,”往日似乎說了多次的小故事,不知怎么今天難以輕松地說出來。
咳嗽一下,覺得眼睛有點迷蒙的孟浩,低下頭帶著歉意說:“我去喝口水,噎著了?!边B忙走去自己的那間值班小屋。
“呵呵,今天的好像還真沒聽過?!蓖醯轮α耍跋袷裁?,無非就是像飛機那樣,哦不,像密集的鳥群那樣,排著隊飛來……,呵呵?!?p> “老實呆著吧?!庇菰降吐暳R著。
平靜了一下的孟浩,再次若無其事地坐回小圓桌,繼續(xù)三個人的聯(lián)合國會議一般的早餐。
“像什么?”虞越笑著繼續(xù)追問。
“小孟,孟浩!”隔著玻璃窗,有人叫著。
“是賀璧賀經(jīng)理!”虞越起身踮起腳,看了一眼窗外。
“哦?!泵虾期s緊小跑著靠近窗臺,推開窗戶。
寒涼的秋風立刻撲個滿懷,孟浩笑著問:“賀經(jīng)理,什么事?”
“七樓樓長讓你找她一趟!她特意讓你去,說是看你穩(wěn)重!”燙發(fā)被風吹得凌亂,賀璧只好一邊說著,一邊捋著頭發(fā),“我急著去趟街道辦事處,你吃完了去看看怎么回事?!?p> “我就這么穩(wěn)重?才四十三!也是啊,已經(jīng)四十三了,能不穩(wěn)重嗎?”孟浩暗想著答應連聲,再目送這個一身黑色正裝、身材豐滿的女人遠去。她左手扶著前襟、右手按著頭發(fā),邁著堅定的步伐,踩著“嘎噔”作響的半高跟鞋,穿過秋風,去了停車場。
“行了,關(guān)上吧。”虞越有些不悅了,“這才幾點啊,還沒到上班時間呢?!?p> 孟浩連忙關(guān)好窗戶,那份清涼和新鮮與室內(nèi)重新隔絕。
看看左腕的手表,孟浩笑著說:“那就等會兒,你也用不著生氣?!?p> 虞越臉上露出開心的神色,呵呵地笑著;王德柱卻低下頭,使勁地喝豆腐腦,再偷眼看她。
孟浩心里輕嘆一聲“還應該怎么小心地避開煩惱?。俊?p> “看我干什么?”虞越呵斥著王德柱。
“我是想問你,什么時候去地下室的物業(yè)辦公室?你今天不是在那里值班嗎?”王德柱臉上帶著笑容,但是眼神極為專注,“我正好和你同路?!?p> “同什么路?你不是昨晚在那邊值夜班了嗎?”虞越喝問。
“工具落在那邊辦公室了?!蓖醯轮呛堑匦Α?p> “自己拿去。”虞越不再理會。
孟浩悶頭吃完莊重的早餐;“我吃好了?!?p> “這么著急干什么?”虞越不滿地說。
“習慣了?!泵虾菩χf,“我回屋待會兒,也還得整理一下。你們慢慢吃。”
王德柱見孟浩離開,不禁松了口氣。
他剛要再說話,卻見虞越已經(jīng)站了起來:“快點吃,我去廚房刷碗,你一會兒把自己的碗拿過來?!?p> 回到小屋的孟浩在電腦椅上發(fā)了會兒呆,就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讓小陽臺透進來的新鮮陽光和空氣,隨著秋風一起涌進來。
身上只穿著襯衫,感到寒涼是應該的。
孟浩趕緊抓起那件西服,卻猛地發(fā)現(xiàn)西服的后背還有泥污。
都是真的,連同自己被真實地打倒在地。
孟浩苦笑一下,拎著西服去到洗手間,用濕毛巾擦拭。
“我?guī)湍?。另外一套也臟了嗎?”虞越站在洗手間外說,“就是太著急,我應該早點去再給您領出一套來的。”
王德柱“呼嚕呼?!焙戎垢X的聲音傳來。
“小點聲,文明點懂不懂?”虞越不耐煩地說。
王德柱喝豆腐腦的聲音頓時減輕許多。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謝謝了?!泵虾菩χf。
“我?guī)湍?。”虞越笑著擠了進來;隔壁的“呼嚕”聲,立即一點都沒有了。
“不用!”孟浩不禁大喝一聲,喊完立刻覺得失禮。
虞越滿是驚訝和委屈的眼中,已有淚花。
孟浩愣了一下,低聲說:“對不起?!?p> 停了片刻,虞越恢復平靜,又笑了:“您不是從來不說‘對不起’嗎?”
孟浩稍瞥她一眼,不敢再盯視她。
轉(zhuǎn)過身子一邊奮力擦拭,他一邊清楚地說:“從今天以后,可以說了——早就應該說的?!?p> ***
推開屋門來到室外,孟浩覺得今天的秋風還真的很大。將西服扣子扣好,他低著頭快步走著。
又沒記清樓號,他小跑著到值班室的窗戶底下叫:“哎,小,小王!賀經(jīng)理說的那個樓號是多少?”
王德柱還沒來得及走近,虞越已經(jīng)像是隨同窗戶進來的秋風一般迅速地,逆向沖到窗臺前大喊:“七號樓!”
見孟浩回身和她打了個招呼,又示意她快點關(guān)好窗戶以免被寒風吹到,虞越心滿意足地盯看著他的身影遠去,直到不見。
“太冷了。”王德柱不滿地說。
“回自己屋去!”虞越干脆地說。
王德柱猶豫一下。
“我要去地下室上班去了,快點回自己屋!”虞越一邊將瑣碎物件收進挎包,一邊說。
王德柱下了很大決心,似乎想要說什么。
“千萬別說。說了咱倆都難看!不是你,就是我,肯定在這里不能再見了?!庇菰骄o盯著王德柱的眼睛說完,徑自出門而去。
“砰”的一聲,值班室的門被虞越狠狠地關(guān)上;王德柱哀嘆一聲,只好轉(zhuǎn)去自己的小屋,關(guān)好屋門。
入眼盡是凌亂,他懶得再去收拾,就雙手抱在腦后躺在被垛上。
虞越“嘎噔”作響的半跟鞋的聲音,從值班室外消失于秋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