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是在考我？”方紫沁挑了挑眉，唇角輕輕勾起，眼底卻沒什么笑意。
方紫嵐后脊發(fā)涼，輕嘆一口氣道：“皇后娘娘不肯明示于我，不妨由我來猜可好？”
方紫沁沒有說話，她便繼續(xù)說了下去，“皇后娘娘問我裴瀟澤此人，是直呼名姓，并未加大人二字，足見皇后娘娘并未在意他的官職。然皇后娘娘所言又皆是在分析他的為官之道……”
她說著忽的停頓了片刻，然后一邊思索一邊道：“想來皇后娘娘出身名門，比任何人都更為清楚，出身對官場之人有多重要，因此借由官職旁敲側(cè)擊，不過是想問我裴瀟澤在裴家是否得勢罷了，不知我猜的可對？”
“對，也不對?！狈阶锨叩纳袂閲烂C了些許，“裴瀟澤在裴家不得勢，京中怕是無人不知。如若不然，方大人以為，為何一連數(shù)年裴家出演新年社戲的人，都是他？”
“既然皇后娘娘都知道……”方紫嵐頓了頓，眼神銳利了幾分，“又何必與我兜圈子？”
她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小女子阿嵐，攜小妹阿宛，見過莫將軍和夫人。不知二位長輩請我姐妹過來問話，所為何事？”
胡夫人的面色松動了一分，試探著問道：“你說你叫阿嵐？”
方紫嵐心中無奈，莫涵喚她嵐姐，他娘親卻是現(xiàn)在才注意到她的名字。
但她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微微頷首道：“小女子單名一個嵐字?！?p> “可是蘭草的蘭？”胡夫人追問了一句，她淡聲道：“不，是煙嵐云岫的嵐?！?p> “煙嵐云岫的嵐……”胡夫人愣愣地重復(fù)著她的話，莫斌輕咳一聲直入主題，“聽涵兒說，你是憑玉佩為信物與他相認的，那玉佩現(xiàn)在何處？”
“自是在我手中?！狈阶蠉鼓贸鲇衽澹p手捧著放在了莫斌座旁的桌案上，“請莫將軍和夫人過目?！?p> 莫斌和胡夫人的視線從玉佩一出現(xiàn)就再也挪不開了，他們看著玉佩，神色微不可察地變了變，眼眸中都藏了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
他和胡夫人小心翼翼地把玉佩翻來覆去細細地看過一遍，良久才把玉佩再次放回桌案上，輕手輕腳的恭敬態(tài)度像是對待一件絕世珍寶。
“方大人以為，裴瀟澤為何會落入如今這般境地？”方紫沁問得直白，方紫嵐一字一句考量道：“受人排擠？”
“也不全是?！狈阶锨呗龡l斯理地搖了搖頭，“方大人與他共事過，應(yīng)是多少對他有些了解。他能力不錯，性格卻差了些?！?p> 聞言方紫嵐眉頭微皺，“他性格是溫吞了些，但也不至于差?！?p> “謙沖自牧不爭不搶的溫吞性子便罷了?！狈阶锨哐壑兴朴胁恍奸W過，“得過且過唯唯諾諾的性格才最是糟糕?！?p> 方紫嵐疑惑追問道：“皇后娘娘此言何意？”
方紫沁冷哼一聲，忽的轉(zhuǎn)了話音，“方大人可知，為何他至今尚未娶親？”
“不知?！狈阶蠉拐\實地搖了搖頭，“若非皇后娘娘告知，我連他尚未娶親都不知道?！?p> “你？”方紫沁面上閃過一絲驚訝，而后規(guī)訓(xùn)道：“下次記得長個心眼，身邊的人都查清楚了，知根知底再來往不遲?！?p> “哦?！狈阶蠉勾翥兜貞?yīng)了一句，聽方紫沁說了下去，“多年前，他曾與另一公卿之家——蘇氏的一位公子，愛慕上了同一位姑娘。但他們二人有交，他便忍痛割愛成人之美了。后來他又看上了自家的一個丫鬟，但裴家絕不會允許一個丫鬟做正妻，于是那丫鬟至今仍無名無份地藏在他房里。如此這般，縱使裴家勢大，也沒有幾家京城名門愿意把姑娘嫁給他。”
見方紫嵐沒什么反應(yīng)，方紫沁忽的問道：“若你是他，你待如何？”
“我？”方紫嵐若有所思道：“若是真心喜歡那丫鬟，便離開裴家自求生路。若是要萬人之上，便舍了那丫鬟，另娶她人。但無論哪一種，都不是輕易能夠做到的?！?p> 方紫沁深信不疑道：“若你是男人，我相信不論哪一種，只要你選了，都必能做到。但裴瀟澤哪一種都做不到，便只有今日得過且過的局面了?！?p> 方紫嵐抿了抿唇，忍不住問道：“皇后娘娘與我說了這么多，究竟想說什么？”
“方才我與紫桐在御花園，恰巧碰到了進宮面見陛下的裴瀟澤?！狈阶锨邍@了一口氣，“我見紫桐一副小女兒情態(tài)，怕是對他動心了。”
方紫嵐心中一咯噔，喃喃道：“以方二小姐的性子，獨斷專行慣了，只怕……”
“誰說不是呢?！狈阶锨呱钌畹乜戳朔阶蠉挂谎?，“當(dāng)初紫桐與立人的婚事，父親百般阻撓，卻不曾想她背著父親請了方家族老作見證，說是非立人不嫁。她甚至私自闖入家族祠堂，妄圖偷族譜……”
她話說了一半猛地止住了，方紫嵐神情疑惑，忍不住出言問道：“方立人公子與方二小姐都是方氏族人，名字理應(yīng)都在族譜之上。方二小姐為何要私闖祠堂偷族譜？”
聽她這般發(fā)問，方紫沁斂了神色，似是松了口氣，“按大京律例，同族三代之內(nèi)不得通婚?！?p> “方二小姐難道是想把自己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方紫嵐眉頭緊鎖，她沒有想到方紫桐為了心上人，竟會膽大妄為至此。
方紫沁不置可否，只是低聲道：“后來此事愈演越烈，覆水難收父親只能允了”
她說著臉上神色漸漸黯淡，“如今，縱使裴瀟澤實非良人，可若是紫桐當(dāng)真看上了他，怕是誰都攔不住。”
方紫嵐伸出手試圖安慰她，然而手伸到一半又垂了下來，低聲道：“皇后娘娘且寬心，方大人素來疼愛方二小姐，必不會讓她受委屈的?！?p> “委屈？”方紫沁斜睨了她一眼，語調(diào)平白多了分譏誚涼薄，“方大人不是最清楚嗎？旁人眼中的委屈，當(dāng)事人未必覺得?？傄詾閱伪Q心能抵得過蜚短流長的，從不止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