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親至江南查貪腐一案,借失蹤之名行微服私訪之事,他們早就知道了?!币旅嫔蠜]什么表情,“他們不愿引火上身,只希望此案到此為止。今夜在場的所有大人,占南方官場的小半,官職不大不小,足以息事寧人?!?p> 方紫嵐像是躍出水面的魚兒,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窒息。她死死抱住欄桿,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撐下去。
“所以,適才在堂內(nèi),你要我公開交易的三個消息,是為了今夜所有人死個明白?”方紫嵐咬牙切齒,憤聲道:“包括方立輝,包括我……”
“方姑娘,在世人心中,你原就是已死之人。今夜在場的是千金坊甄氏,以你的本事,大可再逃一次?!币碌暣驍嗔朔阶蠉沟脑?,“至于方立輝,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早有一死以保方家上下之心。于他而言,是成全。”
“少自以為是了?!狈阶蠉股袂閯C冽,“你以為的成全,其實(shí)不過是為了自己心安理得罷了。今夜,你騙了南方官場的大人來此,可曾問過他們半句?他們是否與你一般,甘心赴死?”
“他們雖然不知今夜聚在此處的真正目的,但皆是為方姑娘你那三個消息而來?!币虏灰啦粨系溃骸拔也还芮Ы鸱皇欠駷榧o(jì)寧天所用,也不論你是不是千金坊甄氏,我只希望他們死個明白,不要……”
“不要什么?”方紫嵐猛地截住了尹泉章后面的話,“他們是死是活,豈能由你說了算?”
“方姑娘,他們并不清白?!币侣曇魸u沉,方紫嵐神情愈冷,“那又如何?按你的說法,朝中之人無一清白,難道他們都該死嗎?”
尹泉章深吸一口氣,“方姑娘,縱是都不清白,人依舊分三六九等。你那日說榮安王是我主人,今日我可以告訴你,并非如此?!?p> 他頓了一頓,“南方官場所有大小官員,背后都有各自的靠山,然而大多不是榮安王,他所能做的,只是平衡各方,維穩(wěn)而已。”
“你是說,不是紀(jì)寧天要與榮安王為盟,而是……”方紫嵐倏然反應(yīng)了過來,“榮安王也需要紀(jì)寧天的助力。”
“方姑娘,我話已至此,以你的聰慧,總能大致觀出此局全貌?!币麻L嘆了一口氣,“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最后勸你一句,回頭是岸。你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
“來得及?”方紫嵐定定地看著尹泉章,寒聲道:“尹大人,你是不是還有話沒有說?”
尹泉章神情一滯,方紫嵐冷哼一聲,“承蒙你夸我一句聰慧,我當(dāng)然不能辜負(fù)。你拖我在此說話,不就是為了替江南大營之人爭取時間?”
醫(yī)館內(nèi)的醫(yī)者聽說病倒的是方紫嵐,都紛紛自請留下沒有離開,曹副將也就任由他們留下了,但阿宛無論如何都不肯旁人為方紫嵐醫(yī)治,留下的醫(yī)者也就只能隨她去了。
方紫嵐一連昏迷數(shù)日,始終在不停地嘔血,阿宛吊著精神為她施針熬藥,心中卻是越發(fā)沒底,終是趁人不注意時向京中去了信鴉,把方紫嵐的情形告知了紀(jì)寧天,求他派溫崖前來。
醫(yī)館內(nèi)阿宛在和閻羅王搶方紫嵐的命,醫(yī)館外諸葛鈺和蘇昀壓著幾方勢力,不許任何人輕舉妄動,也是焦頭爛額。
“夏侯將軍,林家村如今已是一片焦土,嫣兒姑娘不可能在林家村……”蘇昀苦口婆心的安慰還未說完,就被夏侯蕓昭寒聲打斷了,“那你告訴我,嫣兒現(xiàn)在何處?”
“這……”蘇昀一時語塞,旁邊諸葛鈺接口道:“現(xiàn)今??懿琶C清不久,瘟疫也剛得到控制,各地亂境尚未平復(fù),還請夏侯將軍稍安勿躁,待過些時日局勢穩(wěn)些,自能找到嫣兒姑娘?!?p> 蘇昀隨聲附和道:“是啊,說不定到時還未等夏侯將軍去找,嫣兒姑娘自己便回來了?!?p> 夏侯蕓昭冷冷地看向諸葛鈺和蘇昀,“諸葛小子,蘇御史,你們兩人一唱一和,擱我這說書呢,還是演戲呢?事到如今竟然拿海寇說事,是存心損我臉面,還是想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參我一本辦事不力呢?”
“夏侯將軍言重了,我們自是不敢。”諸葛鈺起身對著夏侯蕓昭一禮道:“若非有夏侯將軍在此,如何能這么快就肅清了??堋?p> “打住?!毕暮钍|昭一揮手,神情凌厲道:“諸葛小子,我和你交個實(shí)話,東南之地除林家村和榮安王封地之外,我都找過了?!?p> 她話音剛落,另一邊瞧熱鬧的榮安王便擺了擺手道:“夏侯將軍這是何意?我可沒有偷藏你家嫣兒姑娘。你若不信,大可來我封地搜一搜?!?p> “用不著。”夏侯蕓昭挑了挑眉,輕哼一聲道:“我諒你也沒那個膽子?!?p> “夏侯將軍,你怎可對王爺無禮?”榮安王身邊的人剛一開口,就被他按了回去,他訕笑著看向夏侯蕓昭道:“下面的人不懂事,不懂事……”
夏侯蕓昭不屑地掃了一眼這對主仆,視線轉(zhuǎn)回到諸葛鈺身上,“林家村如今被方大人一把火燒了個干凈,倒是方便了我不必再找。但嫣兒究竟人在何處,誰能給我一個交代?”
“方大人放火燒村定是有她的理由,嫣兒姑娘未必在林家村……”諸葛鈺分辯的話剛一出口,就被夏侯蕓昭再次打斷了,“未必?嫣兒自己在信中寫道,她在林家村。難道她會騙我不成?”
諸葛鈺沉默不語,只聽夏侯蕓昭繼續(xù)說了下去,“嫣兒的性子我最是清楚,若是林家村瘟疫未除,她不會輕易離開?!?p> “說不好是林家村出了什么變故,嫣兒姑娘離開了也有可能?”蘇昀說得謹(jǐn)慎,夏侯蕓昭沒有答話,徑自站起身,走到廳堂中央。
她的視線一一掃過堂中眾人,一字一句肅聲道:“我不管出了什么變故,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夏侯蕓昭養(yǎng)的女兒,無論生死,都絕不能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