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扯遠了。”執(zhí)規(guī)長老之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當務之急是確定下任家主,然后料理家主與夫人的后事。”
“下任家主?”眾人回過了神,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原本按照慣例,家主去世之前會把指定下任家主的遺書送入祠堂,由族中所有長老一起見證。
然而這次歐陽家主是被毒害,歐陽夫人又是兇手之母,留下的遺書便顯得不大靠譜了。
奈何遺書中指定的下任家主是歐陽俊成,這孩子雖然沒有嫡子身份貴重,但向來穩(wěn)重踏實,被寄予厚望,繼任家主之位也說得過去。
可若是就此讓歐陽俊成繼任了家主之位,卻也是不情不愿,難以服眾。
方紫嵐冷眼旁觀,暗道果然人心難測。倘若沒有這一出,便是十個歐陽宗瑞站在旁邊,這群人也會毫不猶豫地認定歐陽俊成為下任家主,但如今歐陽夫人一條性命,都不足以令這群人堅定信念。
原因無他,歐陽夫人死了。她的自盡仿佛一封認罪書,攪得人心惶惶,連帶家主的遺書都不再可信。
她原本可以如當初兵圍歐陽家一般圍了祠堂,將所有事了結再自盡,可惜她心底愧疚太重,又把歐陽家這群人想的太好,殊不知權力背后,從來只有不擇手段的虎狼。
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嗓子,眾人霎時有了想法——歐陽俊成繼任下任家主可以,但必須將歐陽夫人趕出家門,以證清白。
方紫嵐聽來只覺好笑,什么叫趕出家門?人都已經死了,還能怎么趕,難道拋尸荒野嗎?
事實證明她想得太簡單了,這群人所謂的趕,竟是一紙休書。
聽到此處,歐陽梓柔再也忍不住,她甩開了皇甫鑫的手,想要說些什么,卻驟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
皇甫鑫抓住歐陽梓柔的手腕,把她拽了回來,任由她拳打腳踢,都是巋然不動。
“失語癥,一時半會兒痊愈不了?!狈阶蠉箍戳艘谎蹥W陽梓柔,這句解釋既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對皇甫鑫說。
皇甫鑫怔了怔,想要追問卻聽王伶媛道:“方大人,我們不管嗎?”
“怎么管?”方紫嵐攤了攤手,“梓柔說不出話,你家夫君進退兩難也是泥菩薩一尊,我們都是外人,插不上話。”
“可是……”王伶媛甫一開口,便聽人道:“若是一紙休書,惹怒了衛(wèi)氏怎么辦?”
方紫嵐搖了搖頭,“我覺得此事蹊蹺,無論任誰來看,謀反都沒有可能成功。既然如此,衛(wèi)常泰此舉,除了搭上自己的性命,拖衛(wèi)氏下水,又有何益?”
在場皆是武將,縱然不是衛(wèi)氏門下,也和衛(wèi)氏手中的兵部關系密切。因此鮮少有人去想拖衛(wèi)氏下水這一層。如今被方紫嵐直接戳破,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李晟軒。
李晟軒若有所思,“眾卿是何想法?不妨各抒己見。”
一時之間無人說話,半晌夏侯彰站了出來,道:“衛(wèi)氏族中出了這等犯上作亂之人,自是免不了受牽連,少說也是失察之過。然而衛(wèi)氏中人各有不同,衛(wèi)國公首當其沖,至于其他人……”
他沒有說下去,方紫嵐心中一凜,按李晟軒的脾氣,除了主犯從犯,其他受牽連之人,即便是罰也不會罰得太重。若是衛(wèi)翼借此機會打壓衛(wèi)昴,爭搶家主之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夏侯大人此言差矣。”皇甫鑫不卑不亢道:“此次衛(wèi)常泰謀反,縱然必敗無疑,可若非衛(wèi)國公及時發(fā)覺,只怕說不定要有一場禍事。衛(wèi)國公即便有失察之過,也可功過相抵了?!?p> 聞言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皇甫鑫身上,似是沒有人想到他會站出來替衛(wèi)昴說話。
“皇甫將軍此言雖有理,但功過賞罰向來由陛下說了算,你莫要僭越了?!狈阶蠉共惠p不重地提點了一句,皇甫鑫卻絲毫不為所動,“難道方大人認為是衛(wèi)國公之過?”
方紫嵐微微皺眉,“皇甫將軍何出此言?”
“聽聞方大人府上有人攪入其中。”皇甫鑫不動聲色道:“我以為方大人想要咬定衛(wèi)國公,好為那人脫罪?!?p> 方紫嵐深吸一口氣,還未待說什么,就聽旁邊一位將軍狐疑道:“方大人府上竟也有人參與其中?”
“是?!被矢吸c頭道:“方大人府上的上官敏,也去了京郊大營?!?p> 方紫嵐十指緊握成拳,徹底懷疑上了皇甫鑫。在他開口之前,無人知曉上官敏在京郊大營,那他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如今局面還不明朗,然而皇甫鑫跳出來攪局,恰能說明他也牽連其中。可他此舉實在過于刻意了,刻意提起上官敏,刻意把矛頭指向她,刻意引起她的懷疑……
方紫嵐只覺自己的疑惑越來越多,皇甫鑫為何要趟這趟渾水?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說,把自己和皇甫霖,乃至整個皇甫家都撇得一干二凈。
“上官敏?他不是應該在北境嗎?”“是啊,上官敏怎么會去京郊大營?”……
果不其然,議論聲頃刻間充滿了整個行宮。聽聞消息的眾人好似炸開鍋的沸水,險些滿溢了出去。
“肅靜。”夏侯彰猛地拔高了聲音,強行壓下了所有人的聲音,“吵吵鬧鬧成何體統(tǒng)?”
眾人安靜了下來,卻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未停止眼神交流。
李晟軒神情平靜,定定地看向方紫嵐,問道:“皇甫鑫說得可是事實?”
“我不知道。”方紫嵐坦然道:“我相信上官敏。若非親眼所見,我不信他會參與謀反?!?p> “上官敏是什么身份,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崩铌绍幾穯柕溃骸叭羲_實參與其中,你意欲何為?”
“若是上官敏確實參與其中,我會親手殺了他?!狈阶蠉姑嫒堇渚?,一字一句道:“然后再來向陛下請罪。”
她話音剛落,又是一陣議論紛紛。畢竟,她的話相當于坐實了上官敏不在北境,且與她有關,那當中意味,自是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