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道驚雷炸開,方紫嵐根本聽不清蕭璇兒后面說了什么,滿心只有一個念頭——盡快趕回去,能保住一個是一個。
阿宛和蕭璇兒緊隨其后,三人趕回方家時,已是后日清晨,天光微明,卻在銀甲的反射下亮堂無比。
那是銀甲軍?阿宛與蕭璇兒對視了一眼,皆在對方臉上看到了不敢置信之色。
方紫嵐亦是神色復(fù)雜,縱然她思慮萬千,也沒有想到慕容清會把銀甲軍明晃晃地放出來,這無異于亮出了自己的把柄,任人拿捏。
她以為,慕容清不會、也不該為了方家,做到如此地步。
可眼下,銀甲軍真真切切地守在了方府門前。若是沒有個說法,恐怕今日的方家就不僅僅是抄沒,而是滅族了。
“姐姐,是你嗎?”慕容清的聲音隔著層層銀甲軍傳了出來,于是他們自發(fā)地分成兩邊,讓出了一條道。
外圍的謝琛面沉如水,冷冷地看著翻身下馬的方紫嵐,厲聲道:“世子夫人,你與忠正世子此舉,意欲謀反,還是叛國?”
“謝先生何出此言?”方紫嵐淡聲道:“這么大的罪名,我方家可不敢認(rèn)?!?p> 聞言謝琛一拂衣袖,不待說什么,就見方紫嵐快步走到了他身邊,低聲道:“我是什么人,想來謝先生最為清楚不過。謀反叛國,我若想做,何須等到現(xiàn)在?”
“你……”謝琛深深地看了方紫嵐一眼,她卻渾若無覺,徑自穿過眾多銀甲軍,走到了慕容清身邊,“是我,我回來了。”
慕容清勾起唇角,他的臉上既無擔(dān)憂之色,亦無欣喜之意,倒像是來看戲的。
方紫嵐心中一哂,她這便宜小相公當(dāng)真是自信的很,他就這么篤定,她一定會輸嗎?
“嵐兒,你受傷了?”開口的人是立在門邊的方崇正,他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朝方紫嵐走來時,腳步都有些不穩(wěn)。
見狀方紫嵐斜睨了一眼端坐的慕容清,“夫君好生沒禮貌,家中長輩尚且站著,你竟能坐得住?!?p> “姐姐這可真是冤死我了。”慕容清面上笑容更盛,卻毫無起身之意,只是仰頭望著方紫嵐,“我是怕岳父大人不敢坐?!?p> “我爹什么陣仗沒見過,夫君莫不是小瞧了我方家上下?”方紫嵐冷笑出聲,扶過了方崇正,安撫似的說了一句“我沒事”。
慕容清張了張口,不料方紫嵐搶先一步道:“事到如今,皇后娘娘懿旨已下,我方家上下如何,就不勞夫君費(fèi)心了?!?p> “你說什么?”慕容清明顯愣了愣,將方紫嵐之言盡收耳中的謝琛也皺了眉——哪來的皇后懿旨?方紫嵐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方家三小姐、汨羅忠正世子夫人在此,傳皇后娘娘懿旨——”方紫嵐一字一句,聲如洪鐘,“鐘靈寺所占土地皆還與百姓,往日舊賬一筆勾銷,其中虧空皆由方家填補(bǔ)。此事,交方家現(xiàn)任家主方立輝操辦,裴瀟澤大人監(jiān)督。另,燃燭大師投案有功,待案情查明,昭告天下后,與寺中僧人一道,酌情處理。”
她話音剛落,就聽謝琛道:“方三小姐這是做什么?”
“傳旨。”方紫嵐定定地看著謝琛,“謝先生是沒聽清,還是不相信?”
謝琛沉默不語,方紫嵐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若是沒聽清,我便再宣讀一遍。若是不相信,便請先生奏達(dá)天聽,問問陛下是怎么回事。”
“嵐兒……”方崇正輕喚了一聲,方紫嵐并未理會,朗聲道:“鐘靈寺內(nèi)所有地契文書、賬冊明細(xì)都已被我燒毀,燃燈大師認(rèn)罪自戕,東南大營周朗等人,皆為人證……”
“世子夫人好手段?!敝x琛打斷了方紫嵐的話,是罕見的沉不住氣。
只因他知道,行至此路,便是趕狗入窮巷,退無可退了。
“謝先生,你可記得應(yīng)允過我什么?”方紫嵐咳嗽了一聲,逼問道:“還是說謝先生要食言,眼睜睜地看著我拖夏侯家一道死?”
方崇正沒有再出聲,今時不同往日,這是撕破臉皮的事,方紫嵐之所以要把話一句一句說死,為的是不留余地,好爭個你死我活。
可謝琛是什么人,夏侯家又是什么樣的存在,他們怎么可能會怕?
只不過今日銀甲軍在此,方紫嵐就不是紙上談兵,而是落到了實(shí)處。倘若謝琛不應(yīng),她是真的會動手。
謝琛顯然也明白這點(diǎn),如果真的動起手來,他人單力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夏侯姐弟去了鐘靈寺,也不知現(xiàn)下如何。
若是他們?nèi)擞惺裁床粶y,夏侯家便沒了主心骨,百越之地守不住,大京失了屏障,汨羅兵與銀甲軍里應(yīng)外合,亡國近在眼前。
他不敢拿方家,去賭江山太平。
“既然皇后娘娘懿旨已下?!敝x琛聽到自己的聲音,“該怎么辦,便怎么辦。”
“那我堂兄方立輝……”方紫嵐甫一開口,就被謝琛截住了話頭,“世子夫人,我應(yīng)允你之事已畢。接下來,輪到你了?!?p> 方紫嵐抿了抿唇,轉(zhuǎn)向慕容清道:“請夫君下令,命銀甲軍永世都不得再踏入大京半步?!?p> 慕容清面如霜雪,他萬萬沒想到方紫嵐竟敢假傳皇后懿旨。眼下有銀甲軍幫襯震懾,謝琛縱然懷疑,也不會說什么。
更何況即便李晟軒知道了,他也不會不認(rèn)。畢竟以方家的人脈財力,留下慢慢宰割,比抄家滅族要好得多。
這個臺階,李晟軒不得不給方家。
如此一來,銀甲軍反倒成了累贅。若是他不聽方紫嵐的話,只怕她當(dāng)場便會與自己割席,再與夏侯家聯(lián)手,欲除銀甲軍而后快。
屆時遠(yuǎn)在汨羅的慕初睿就能坐收漁翁之利,順手處置了忠正王府上下……
慕容清緩緩闔上了雙眼,耳邊是方紫嵐的聲音,“夫妻一體,今日夫君這般為我,此情我認(rèn)了?!?p> 她說得情真意切,神情卻十分涼薄,眉目間更像是凝了冰,“既如此,我下令,與夫君下令,也無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