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
紅泰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流光溢彩,美得炫目,更快得令他來不及反應。他甚至毫不懷疑,不待眨眼,自己便會死在這一擊之下。
然而下一瞬,眼前銀光閃過,梅枝綻開,似有萬千花,奮不顧身地與星輝相撞,零落成漫天花瓣雨。
“原來,紫秀的招牌……”紅泰聽到方紫嵐的聲音,不由地回頭看去,卻見她自嘲地笑了笑,唇邊苦澀彌散,“早就被砸得差不多了。”
“果然,你還記得?!卑倌o抬手抹過嘴角血跡,勉力站直身體,望向為所有人擋住攻勢的方紫嵐,“好久不見了,紫秀?!?p> 他咬牙切齒,方紫嵐斂了神色,揚聲問道:“鐵面判官百諶,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百莫辭還欲說什么,卻見方紫嵐并未看他,手中梅劍再度劃出一道銀光,撕裂了對方的殺招。
仿佛炬火,點亮了黑夜。
雖然不過片刻,但足以令人震撼。
“好,我便聽燃燈大師一回?!狈阶蠉箾]有回頭,挺拔的背影毅然決然,“今日的鐘靈寺,由你百莫辭,做主?!?p> 百莫辭怔了怔,尚未琢磨出方紫嵐話中之意,便見她上前一步,“鬼門之人,來一個我殺一個,至于這幫江湖人……”
她頓了頓,“百莫辭,你自己看著辦。若是攔不住,鐘靈寺滅門,亦近在眼前?!?p> 百莫辭雙唇緊抿,沉聲道:“鐘靈寺之事,便不勞你紫秀費心了?!?p> “是嗎?”方紫嵐身形閃動,只留聲音回蕩,“燃燈大師,當年你能救下百莫辭。今日,你還能救下鐘靈寺嗎?”
燃燈大師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卻在有所動作之前,被百莫辭攔了下來,“師父,不可。若是放他們進去,那寺里百姓又待如何?”
聞言,紅泰轉頭看去,從虛掩的寺門內看到了些許粗布衣角,難怪剛才方紫嵐會對百莫辭說,“你又怎知,我不是為了寺內之人而來?”
莫非她早就知道,鐘靈寺想要殺人滅口,扣了眾多被欺壓奪地的百姓在寺中?
不對,若是如此,百莫辭為何不肯放這幫江湖人入寺?他是想……保住這一寺的人?
“你愣著做什么?”阿宛躲在紅泰身后,焦急道:“鬼門中人已至,你為何還不去幫她?”
紅泰深吸一口氣,卻沒有理會阿宛的話,而是沖百莫辭喊道:“適才紫秀說了,由你做主。我倒想聽聽,你要如何做主?”
百莫辭緊握手中判官筆,擋在了鐘靈寺門前,“今日,有我百莫辭在,誰都別想傷鐘靈寺內一人?!?p> “既然如此,我助你?!奔t泰與百莫辭并肩而立,阿宛站在他身后,不敢置信道:“幫他?你瘋了嗎?”
“他是百諶之子,我愿意為此,信他一回?!奔t泰的聲音攪在這一場廝殺中,顯得輕如鴻毛,但阿宛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百諶啊,曾經(jīng)名震江湖的鐵面判官,卻因傷了轉輪王楚彬,被紫秀滅門。那一夜,是否也如今夜一般,浸染鮮血,暗無盡頭……
“多謝?!卑倌o朝紅泰微微頷首,隨即看了一眼身后的燃燈大師和阿宛,“請師父與世子夫人回寺?!?p> “我……”阿宛張了張口,卻什么都說不出,只能任由紅泰把她推入了寺門,眼睜睜地看著他與百莫辭抵在門外,隔絕了一切的喧囂。
跌坐在地之時,疼痛帶來的清醒才讓阿宛有了實感,她微微蹙眉,映入眼簾的卻是婦人關切的臉,“姑娘,你沒事吧?”
阿宛呆愣不語,婦人便扶她起來,扯著她走得離門邊遠了些,才道:“你別怕,有大師在,我們都不會有事的?!?p> “你們……”阿宛打量著寺里的情況,說大不小的鐘靈寺中,擠滿了男女老少,然而他們的臉上都沒有絲毫的恐懼不安。
“你們?yōu)楹卧诖耍俊卑⑼鸾K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她身旁的婦人道:“鐘靈山附近的地都被沒了,我年紀大了,也走不了,只得來鐘靈寺,求大師幫幫我?!?p> “你口中的大師,就是侵占你們土地的罪魁禍首,為何……”阿宛話未說完,就被另一靠在墻邊的男子打斷了,“唉,你不要胡說。這些年外面那么亂,若不是佛祖保佑,我們早就死了,供奉些土地算什么?”
“是啊?!迸赃叺娜烁胶偷溃骸澳玫負Q糧食,至少有得活。若是去征兵,指不定死在哪了……”
“大師說了,佛祖會保佑我們。”眾人七嘴八舌,紛紛朝寺中的佛像頂禮膜拜。
阿宛冷眼看著,只覺心頭一股火愈燒愈旺,“胡說的分明是你們!”
她猛地吼了出來,“是,這些年外面是亂,可前有先越國公和無數(shù)將士守住了大京,保你們平安,現(xiàn)有方……百莫辭他們在外守住了這道門,護你們周全?!?p> 寺內眾人目瞪口呆,只聽阿宛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大,“憑心而論,保佑你們的,究竟是活生生的人,還是這滿堂的木雕泥塑?”
事到如今,明明鬼門的人都追來了,門外敵我不明,可方紫嵐還在強撐,只為所有人爭一線生機。
這樣的方紫嵐,阿宛只為她覺得不值。
“世子夫人,可是在替紫秀惋惜?”冷不丁的聲音打破了寺內平靜,一年輕和尚走了出來,神色淡然,“方才紫秀說,佛家講求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當真是應景得很?!?p> 他說著,慨嘆一聲,“此言不虛?!?p> “你什么意思?”阿宛冷了臉,燃燈大師搖頭道:“阿彌陀佛,前塵往事,何苦執(zhí)迷?”
“師父,不是我執(zhí)迷不悟?!蹦贻p和尚走到阿宛面前,近乎咬牙切齒道:“而是血海深仇,終身皆不敢忘?!?p> 阿宛這才看清,那和尚自耳后到脖頸,有一道長長的疤,近乎猙獰。
她不由地后退了幾步,質問的話也發(fā)虛,“你……你是什么人?難道也是百家的……”
“我不姓百?!蹦呛蜕欣渎暤溃骸拔胰腌婌`寺前,原本姓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