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怔怔地望著謝琛,后面他說了什么,旁人說了什么,她一個(gè)字都不曾聽進(jìn)去,直挨到散堂,她仍定定地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同樣不曾離去的謝琛走了下來,站在方紫嵐的面前,“世子夫人,或許我該稱你一句方大人?”
“斯人已逝?!狈阶蠉寡銎痤^看向謝琛,神情晦暗不明。
謝琛重復(fù)了一遍,意味深長道:“的確,斯人已逝。但世子夫人,你當(dāng)真要讓他們枉死嗎?”
“謝先生想要我做什么?”方紫嵐淡聲道:“不妨直言。”
“鐘靈寺一案,頗為蹊蹺?!敝x琛似有所指道:“那位護(hù)送燃燭大師前來的滄海劉氏,乃是江湖中人?!?p> “江湖事,朝堂事,皆與我無關(guān)?!狈阶蠉拐酒鹕恚币曋x琛道:“我今日之所以會在此處,是為方家。”
“好?!敝x琛微微頷首,反倒讓方紫嵐愣了愣,她原本以為他會質(zhì)問自己,這樣便能將方家撇干凈了嗎?可他沒有這么問。
“與世子夫人無關(guān),可與先越國公有關(guān),與紫秀有關(guān)?”謝琛一字一句,方紫嵐聽在耳中,只覺心神一顫。
有些身份,不是說擺脫,便能擺脫的。有些事,更不是說放,便能放下的。
“謝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狈阶蠉股钗豢跉猓扮婌`寺一案,待我核實(shí)后,自會擺平?!?p> “世子夫人若能了結(jié)鐘靈寺一案,方家……”謝琛頓了頓,“便算戴罪立功了?!?p> 方紫嵐不置可否,“生殺大權(quán),謝先生說了可作數(shù)?”
“陛下待方家如何,世子夫人應(yīng)是比我更清楚?!敝x琛模糊其詞,方紫嵐勾了勾唇,“世人皆言當(dāng)局者迷,我也不能免俗?!?p> 她說著湊到謝琛耳畔,輕聲道:“倘若謝先生食言,我便拖著夏侯家,與方家一道死。”
謝琛輕笑道:“想不到世子夫人竟也會威脅人?!?p> “我從不威脅人?!狈阶蠉拐局绷松眢w,斂笑道:“我向來,言出必行?!?p> “那我敬候世子夫人佳音?!敝x琛行了一禮,方紫嵐生生受了,卻并未還禮,“謝先生至少要拿出些誠意才好。今夜,我要見到阿宛?!?p> 她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直走到公堂外,遠(yuǎn)遠(yuǎn)便看到百無聊賴地靠在墻角的紅泰。
“你怎么在這?”方紫嵐微微皺眉,紅泰言簡意賅,“兩件事,其一萬俊在慕容清手上?!?p> 方紫嵐聞言并不意外,只是哂笑道:“大當(dāng)家何時(shí)成了忠正世子的傳話筒了?”
“我只是覺得,你應(yīng)該知道?!奔t泰認(rèn)真道:“畢竟,這不是什么好事?!?p> “好不好,我自會評判?!狈阶蠉谷粲兴嫉溃骸斑€有一件事呢?”
“獨(dú)孤家有動靜了?!奔t泰的聲音低了幾分,方紫嵐下意識問道:“什么動靜?”
“家主獨(dú)孤信之子——小將軍獨(dú)孤明護(hù)送其堂姐,已經(jīng)在進(jìn)京的路上了?!奔t泰的話落在方紫嵐耳中,無異于一道晴天霹靂,她脫口而出道:“什么意思?”
“方家退出京城,后宮自然也要易主?!奔t泰冷哼一聲,“你總不會以為,宮里那位姓方的娘娘,能獨(dú)善其身吧?”
“可……”方紫嵐抿了抿唇,把辯駁的話盡數(shù)吞了回去,“這是誰的意思,太皇太后,太后,還是……”
“誰的意思重要嗎?”紅泰打斷了方紫嵐的話,“重要的是風(fēng)向,有玉成王在,李晟軒必然會保獨(dú)孤家,那方家便只能是棄子?!?p> “棄子?”方紫嵐重復(fù)了一遍這個(gè)詞,咬牙道:“古來被廢的皇后,無一有好下場,他這是一點(diǎn)情分都不肯講了嗎?”
“方紫嵐,事到如今,你還相信什么情分嗎?”紅泰嗤笑出聲,方紫嵐雙拳緊握,“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顧及誰的臉面?!?p> 紅泰愣了片刻,不待細(xì)想方紫嵐話中含義,便聽她又道:“你留在此處,接了阿宛,我們便去鐘靈寺?!?p> “阿宛姑娘身為關(guān)鍵證人,謝琛怎么可能放她出來?”紅泰神情凝重,方紫嵐沒有回答他的話,徑自回去了。
堂內(nèi)慕容清已等候多時(shí),見方紫嵐回來,便為她倒了一盞茶,然而茶到手邊,她卻遲遲不接。
“姐姐這是何意?”慕容清仍端著茶,方紫嵐定定地看著他,“萬大哥人在何處?”
“此案審結(jié)之前,我都會好好照顧萬先生。”慕容清微微一笑,“請姐姐放心?!?p> “世子好算計(jì)?!狈阶蠉股焓纸舆^茶,“可世子怎知,我寧愿毀了鐘靈寺,也要保方家?”
“姐姐,這世間之事,怎好兩頭都占?”慕容清理了理衣袖,“鐘靈寺,必毀無疑。百葉寺,也未必保得住。諸葛鈺,注定要恨你。”
“這便是你的目的?”方紫嵐拿著茶盞的手有一絲顫抖,慕容清狀似沒有看到,不答反問道:“姐姐,你知道如何豢養(yǎng)金絲雀嗎?”
他頓了一頓,“若不斬?cái)嗨械穆罚鸾z雀怎會心甘情愿,被囚于牢籠之中?只有讓金絲雀知道,誰才是唯一的依靠,她才能乖乖聽話?!?p> “世子傲慢至此,我也不想被小瞧了。”方紫嵐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慕容清,“不如我們打個(gè)賭,可好?”
“好?!蹦饺萸宕饝?yīng)得痛快,“方立輝,方紫沁,鐘靈寺燃燈,只要你能保住其一……”
“只要我能保住其一?!狈阶蠉菇刈×四饺萸搴竺娴脑挘拔乙y甲軍的指揮權(quán)?!?p> “你野心不小?!蹦饺萸謇淞松裆阶蠉剐α诵?,“世子怕了?”
“我可以答應(yīng)你?!蹦饺萸寰従徴酒饋?,“但銀甲軍,永遠(yuǎn)姓慕容。”
“一言為定?!狈阶蠉股斐鍪?,與慕容清擊掌為誓,之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孟庭揚(yáng)現(xiàn)身道:“世子不該輕易與夫人打賭。”
“怎么,你覺得我會輸?”慕容清沒有看孟庭揚(yáng),自顧自道:“無論她過去是什么人,如今她只是方三小姐,忠正世子夫人。無兵可用,無勢可依,無力可借,這樣的她,憑什么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