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告別

　　“方三小姐這是受了什么刺激？”探頭探腦的宮女一邊望著墻里那道身影，一邊和同伴竊竊私語，“她可是剛為皇后娘娘擋了一刀，才能下床走動沒兩天，怎么就動起刀劍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旁邊的宮女神秘兮兮道：“聽說方三小姐和皇后娘娘感情甚篤，這回眼睜睜看著自家長姐險(xiǎn)些遇刺，心里得多不是滋味，為此舞刀弄?jiǎng)τ泻尾豢桑俊?p>　　她話音還未落，就聽同伴“哎呦”一聲，“方三小姐手上的劍又掉了，這都第幾次了？”

　　不遠(yuǎn)處站著兩道身影，一道頎長，一道單薄，正是李晟軒和莫涵。

　　李晟軒把宮女們的對話聽在耳中，心中五味雜陳。莫涵雖聽不大清楚，但從只言片語中也能推出大概，難言的酸澀涌了上來，不由地眼尾泛紅。

　　“你想見她嗎？”李晟軒看向明顯在壓抑情感的莫涵，見他雙拳緊握，別過了頭，半晌沒有說話。

　　于是李晟軒不再多問，徑直朝鳳儀宮內(nèi)院走了過去，一路上的侍衛(wèi)宮女原要行禮問安，都被他制止了，仿佛唯恐驚擾了誰似的。

　　莫涵垂頭跟在李晟軒身后，兩人在內(nèi)院角落處停住了腳步，望向抱著梅劍跌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的方紫嵐。

　　雖然只是背影，但看上去瘦削了許多。似是感覺到來人，方紫嵐左手持劍支撐身體站了起來，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已是初冬時(shí)節(jié)，然而方紫嵐整個(gè)人汗涔涔的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般，碎發(fā)貼在臉上，額頭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到衣襟上，混著脖頸上的汗水，留下一片印漬。

　　方紫嵐不待行禮，就聽李晟軒問道：“秋嬋人在何處，為何你獨(dú)自在此，身邊連個(gè)照應(yīng)的人都沒有？”

　　“秋嬋早在我離宮時(shí)……被我送回方家了?！狈阶蠉菇跬回５仡D了頓，不自然道：“我獨(dú)自一人習(xí)慣了?！?p>　　李晟軒不置可否，只是扯過了方紫嵐的左手，沒使什么力氣，就聽哐當(dāng)一聲，梅劍再次掉在了地上。

　　“逞強(qiáng)?！辈惠p不重的兩個(gè)字，從李晟軒的口中說出，透著難以名狀的曖昧，方紫嵐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奈何練習(xí)太久，尚未適應(yīng)的左手已然脫力，抖得厲害。

　　李晟軒用另一只手撿起地上梅劍，長嘆一口氣，“傷重至此，為何不肯歇一歇？”

　　“我若歇下，只怕陛下見到的便是我的尸首了?！狈阶蠉股斐鲇沂?，還未觸碰到李晟軒的衣袖，他就松開了手。

　　莫涵默不作聲地看著，直到看見方紫嵐纏滿紗布，只露出五指的右手，終是忍不住灑了淚。

　　方紫嵐走到莫涵身前，勾起唇角，抬手想要為他擦眼淚，“莫涵，別哭，我沒事?！?p>　　像是多年前一幕與眼前重合了一般，莫涵忽然想起幼年時(shí)的自己與方紫嵐玩秋千時(shí)，因未能把握好力道，害她從秋千上摔下去之時(shí)，她也是這樣。

　　一模一樣的話語，宛若哄騙的笑容都是同一個(gè)。哪怕后來被他偷偷發(fā)現(xiàn)她后背大半皮膚都被擦破了，也是一聲不吭，佯裝沒事。

　　這么多年過去了，連生活的世界都換了另一個(gè)，她卻仍是這樣。

　　只是，后面還有一句話，這回該由他說了。

　　“嵐姐，我們回家吧?！蹦p輕握住了方紫嵐的左手腕，她抿了抿唇，一時(shí)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想拒絕，卻也無法應(yīng)許，“莫涵，我……”

　　然而莫涵未等方紫嵐說什么，就自顧自地拉著她邁出了腳步，身后李晟軒沉聲道：“你要帶她去哪？”

　　莫涵步履不停，“只要嵐姐愿意，去哪都好?！彼f罷卻見方紫嵐停住了腳步，“還是說，嵐姐不愿意？”

　　他的聲音中透著說不出的失落，更多的是有小心翼翼的希望，方紫嵐不愿親手掐滅這好似風(fēng)中燭火的希望，可是……

　　“原來嵐姐不愿意。”莫涵自嘲地笑了笑，放開了手，“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愿了?！?p>　　“莫涵，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方紫嵐慌忙地?cái)[了擺手，不等為自己分辯幾句，就見莫涵轉(zhuǎn)向李晟軒行了一禮，恭順道：“罪人莫涵，想向陛下求一個(gè)恩典。”

　　罪人？方紫嵐聽到這兩個(gè)字時(shí)，身形搖晃，后退了幾步才站得穩(wěn)了些。若不是她，莫涵如何會成所謂的罪人？

　　李晟軒不著痕跡地在方紫嵐背后抵住她的身體，看向的卻是莫涵，“什么恩典？”

　　“罪人想回暮山關(guān)，戍守邊境，此生不離?！蹦蛔忠痪?，像是塊塊巨石，壓得方紫嵐喘不過氣來——他這是，想要離開了嗎？

　　李晟軒沒有說話，方紫嵐不受控制一般道：“我答應(yīng)過你，要賠命……”

　　“嵐姐當(dāng)真了？”莫涵猛地打斷了方紫嵐的話，勉強(qiáng)笑了笑，“我說狠話，目的只是希望你活著回來，如今看到你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便已足夠?！?p>　　方紫嵐紅了眼眶，張了張口，卻是什么都說不出。

　　“嵐姐，當(dāng)初我應(yīng)該聽你的話?！蹦焓謱⒎阶蠉沟乃榘l(fā)別到耳后，“我留在京城，是沒必要的錯(cuò)誤?，F(xiàn)在，是時(shí)候結(jié)束了。”

　　方紫嵐緊緊抓住莫涵的手，搖頭道：“莫涵不要……”

　　“嵐姐，沒有人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至親之人一次次徘徊在生死邊緣，我也不例外?！蹦匚兆》阶蠉沟氖?，“我無能為力，便不留在你身邊添麻煩了?！?p>　　他說罷倏然放開了手，周全了禮數(sh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方紫嵐看著莫涵的背影消失不見，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雙腿發(fā)軟，若非李晟軒在她身后撐著，只怕她當(dāng)即摔倒在地也說不定。

　　“你想讓莫涵離開嗎？”李晟軒幽幽地問了一句，方紫嵐緊咬雙唇，末了才道：“有勞陛下，將莫涵送回暮山關(guān)?！?p>　　她的聲音極小，但李晟軒還是聽出了其中細(xì)微的哭腔，他一手從背后攬住她的肩，一手覆上了她的雙眼，掌心溫?zé)徨褚黄?p>　　似乎有人擋著，哭也不再是一件遮遮掩掩的事，方紫嵐抽噎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只要莫涵能好好的，在京城或在暮山關(guān)，有什么關(guān)系？可是我以后，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