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怔怔地看著那位了緣大師,他的相貌與諸葛銘和諸葛鈺太像了,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只是神情氣質更為莊重,難道……
“大師面前,不得無禮?!崩铌绍幍靥狳c了一句,方紫嵐抿了抿唇,“是我失禮了,還望大師莫要見怪?!?p> 了緣大師雙手合十,溫聲道:“阿彌陀佛,方大人言重了。”
“陛下與了緣大師是故交?”方紫嵐猶豫著沒忍住便問了出來,李晟軒輕描淡寫道:“朕聽了緣大師講經,能靜心。”
節(jié)慶之時聽經靜心?方紫嵐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了緣大師,只見他微微一笑道:“若是方大人得空,也可來寺中聽經?!?p> “聽經我怕是沒那個慧根?!狈阶蠉棺猿八频男α诵?,“不過倒是想向大師討杯茶喝,不知大師可愿意?”
“歡迎之至?!绷司壌髱熖肿隽艘粋€請的動作,袈裟抖動之間,方紫嵐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猙獰地攀緣至衣袖下的手臂深處。
似是感受到方紫嵐的目光,了緣大師不慌不忙理好了衣袖,仿佛渾不在意那道傷疤。
“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多打擾大師了?!狈阶蠉故栈亓四抗?,“待日后得空,我再來拜訪大師不遲?!?p> “方大人請便?!绷司壌髱煍苛嗣寄?,神情愈發(fā)柔軟。
了緣大師垂眸時的樣子與諸葛鈺如出一轍,方紫嵐正這般想著,忽聽李晟軒道:“方紫嵐,你隨朕出去走走吧?!?p> 聞聲方紫嵐愣了一瞬,下意識地點頭應了聲好,然后才想起一旁還有莫涵在。
“嵐姐,我去前山正殿里面上柱香。”莫涵說罷,行禮離開了。
方紫嵐跟在李晟軒身后,走在后山蜿蜒的小路上,心道李晟軒真有閑情逸致,大晚上來爬山。
“方紫嵐,你適才問朕,為何知道你會來?”李晟軒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氛圍,方紫嵐嗯了一聲,聽他道:“之前你說過,小時候逢年過節(jié),你娘親都會帶你來百葉寺。”
方紫嵐輕咳一聲,“我不過隨口一說,陛下竟記在了心上?”
李晟軒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方紫嵐,“你沒有什么要問朕的嗎?”
方紫嵐不答反問道:“陛下想我問什么?”
李晟軒緊緊地盯著面前的人,輕嘆一聲,“方紫嵐,有時候朕覺得你真是這天下間最百無禁忌之人,什么都敢說,什么都不怕。可有時候朕覺得,你離朕很遠?!?p> “那陛下希望我是什么樣子?”方紫嵐望著李晟軒,眼中神色近乎凜冽。
“無論什么樣子,都是你?!崩铌绍幋浇禽p輕彎起,聲音中多了一抹澀意,“朕只希望,能夠見到最真實的你?!?p> 方紫嵐笑了笑,一本正經道:“我并非什么美人,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至于這皮囊之下藏著的那顆心,也未必有多好看,陛下何必呢?”
李晟軒不置可否道:“迄今為止,朕所見到的你,已經超出了朕的期待,至于……”
他話還未說完,就聽一聲巨響,絢爛的煙火在兩人的頭頂綻開,映照得天空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方紫嵐抬頭看去,小聲嘀咕道:“真沒想到,重陽節(jié)還能看到煙火?!?p> 李晟軒沒有看煙火,他的視線全部落在方紫嵐身上。
誠如方紫嵐自己所說,她并非什么美人,側臉的線條也不似一般女子的柔和,反倒透著說不出的鋒利,即便是看煙火的時候,緊抿的雙唇也沒有絲毫放松。
可是她的眼中,偏偏有著比煙火更盛大明亮的光。他想在這束光之后,找到自己的倒影。
方紫嵐側過頭,正對上李晟軒灼灼的目光,她微微蹙眉,“陛下為何如此看我?”
“你喜歡煙火嗎?”李晟軒沒頭沒腦的問話讓方紫嵐怔了好一會兒,才道:“陛下,你莫不是病了?”
李晟軒沉默不語,方紫嵐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說不上來,應該是喜歡的吧?!?p> “是嗎?”李晟軒驀地想起,那年他牽著女孩從百葉寺中跑出去的時候,曾問過類似的問題。
這么多年過去了,往事歷歷在目,竟成了心頭揮之不去的執(zhí)念貪戀。
“陛下,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狈阶蠉巩吂М吘吹匦辛艘欢Y,李晟軒看著眼前低眉順目的人,終究是物是人非。
“好?!崩铌绍庌D過了身,不再看方紫嵐,也不再看漫天的煙火。
方紫嵐亦步亦趨地跟在李晟軒身后,只覺得他的背影被綺麗的煙火映襯得愈發(fā)孤寂。所謂高處不勝寒,他一人在萬眾之巔,所見為何又有誰知?
方紫嵐思及此,不知為何突然不想讓莫涵離開了。他若是離開了,這世間便再無人知曉她的來路歸途??伤羰遣蛔撸┏腔⒗侵?,她這孤魂野鬼當真能守護得了他這最后的希望嗎?
“方紫嵐,你怎么了?”李晟軒的聲音打斷了方紫嵐的思緒,她猛地回過神來,“陛下方才說什么?”
“沒什么。”李晟軒握住了方紫嵐的手腕,“走路注意看路?!?p> 方紫嵐這才發(fā)現兩人已經走到了前山正殿門口,她站在臺階邊上稍有不慎就會摔下去。她定了定神,把手收了回來,“多謝陛下提醒?!?p> 站在階下等待的莫涵遠遠就看到了兩人,于是招了招手,喊了一句“嵐姐”。
見狀方紫嵐對李晟軒行了一禮,告辭離開了。李晟軒看著她近乎雀躍地一蹦一跳跑下了臺階,心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滋味。
“良辰美景應共賞,陛下為何獨自在此?”了緣大師的聲音傳到李晟軒的耳邊,是與之前溫潤莊重全然不同,刻意拿捏了分寸的調侃,“難道她就是陛下心心念念多年之人?”
“當年你也見過她,你覺得呢?”李晟軒悵然若失,了緣大師略一沉吟道:“紅塵俗事,恍如隔世,貧僧記不得了。”
“諸葛……”李晟軒剛一開口,就見了緣大師食指壓在了唇上,意味深長道:“貧僧了緣,陛下莫要喚錯了。”
“你……”李晟軒深吸一口氣,看向階下款步走來,虔誠恭敬宛若信徒的人,低聲道:“了緣大師,你既已了卻塵緣,那當如何待他?”
了緣大師定定地看著階下那道身影,只見他站定了身體,行禮道;“諸葛鈺見過陛下,了緣大師?!?p> “阿彌陀佛,諸葛公子安好。”了緣大師莊容正色道:“今夜寺中事務繁雜,貧僧不便多留,還請二位自便?!?p> 他說罷轉身欲走,卻聽諸葛鈺道:“大師請留步?!?p> “諸葛公子有何見教?”了緣大師駐足回身,諸葛鈺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半晌沒有說話。
了緣大師毫無催促之意,靜靜地看著眼前人面上的神情從鎮(zhèn)定自若到些許局促不安,薄唇翕動之間,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了一句——“修行清苦,萬望大師珍重”。
“諸葛公子多慮了。”了緣大師神色平靜,“貧僧修行旨在修心,不敢言苦?!?p> 多慮嗎?諸葛鈺看著了緣大師離去的背影,攥緊的手指止不住地抖。
世人皆道百葉寺住持普渡眾生,可誰能渡他呢?又有誰,渡了自己呢?
某紫不吃香菜
關于不知道第多少次的煙火—— 方紫嵐:心不在焉…… 李晟軒:方紫嵐,我只恨你是個木頭! 了緣大師:百葉寺中的八卦有點多…… 諸葛鈺:所以認真參悟的只有我嗎?人不自渡,何人來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