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死因

　　曹副將張了張口，過了好一會兒才再次說道：“老大你可能不知道，衛(wèi)大人手下的親兵，是會擄些個煙花女子進軍營尋樂的。”

　　見方紫嵐冷了神色，曹副將趕忙解釋道：“確實都是些煙花女子……”

　　“是嗎？”方紫嵐的神情中多了一絲譏誚，曹副將點頭如搗蒜，“當(dāng)真。之前有一個衛(wèi)大人的親兵，不知從哪擄來個良家女子。被衛(wèi)大人知道后，剝下了他的皮，送去給那女子的家人賠罪了?！?p>　　“剝皮？”阿宛驚呼出聲，曹副將躊躇道：“今日老大見過衛(wèi)大人，應(yīng)是看到他身上露出的刺青了？”

　　方紫嵐輕輕點了點頭，曹副將回憶起那時場景，面上閃過懼怕之色，“衛(wèi)大人的生母是位蠻族女奴，在他年幼時便給他全身都刺了刺青。衛(wèi)大人的親兵為表身份，也都紛紛效仿，身上刺有大片刺青，日子久了便成了軍中一個不成文的傳統(tǒng)。衛(wèi)大人剝皮，剝的就是這一身刺青?！?p>　　“剝皮也算是酷刑了。”阿宛嘖嘖稱奇，“這衛(wèi)大人罰得真是極狠。不僅取人性命，而且連皮都不給人留?！?p>　　“不是罰得狠?！狈阶蠉箵u了搖頭，面上沒什么表情，“本就是要罰的。我猜衛(wèi)大人是覺得那人不配擁有刺青，才用了這種手段?！?p>　　曹副將定了定神，猛地灌下一大口茶水，“衛(wèi)大人的心思無人敢猜，但是從那以后他們擄人就小心多了。所以諸葛家的人找上門來，大家都覺得很莫名其妙?！?p>　　“后來呢？”方紫嵐追問了一句，曹副將接口道：“后來諸葛珊小姐找到了，諸葛家的人又親自來登門道歉了，來的人就是諸葛珊小姐。”

　　方紫嵐輕笑出聲，“這事有意思了。諸葛家家教甚嚴(yán)，怎會讓一個未出閣的女兒進軍營？”

　　“諸葛珊小姐是被逼的?！辈芨睂⒄f著垂下了頭，“汨羅人抓了當(dāng)時在彥城山莊讀書的諸葛鈺公子，逼諸葛珊小姐來軍中求助。他們想讓諸葛珊小姐引衛(wèi)大人去救諸葛鈺公子，再趁機設(shè)伏殺了衛(wèi)大人?！?p>　　“若是阿鈺那時在彥城山莊讀書，應(yīng)是身在彥城?！狈阶蠉寡壑虚W過一絲疑惑，提問道：“彥城在夏侯家管轄之內(nèi)，有夏侯將軍坐鎮(zhèn)，汨羅人怎敢抓他？”

　　曹副將摸了摸后腦勺，“許是關(guān)心則亂。那個時候兵荒馬亂，消息一時也不好求證，所以諸葛珊小姐慌了神，被逼無奈進軍營求助，也在情理之中?！?p>　　方紫嵐垂眸沉思，且不說諸葛鈺在彥城讀書，諸葛家定會遣人貼身保護，就說以諸葛家的能力，竟無法打探到諸葛鈺的行蹤，已經(jīng)很奇怪了。

　　更不要說聽聞諸葛鈺出事，諸葛家不僅沒有往管轄彥城的夏侯家送信求助，而且反倒受汨羅人脅迫，向駐守江安的衛(wèi)昴求援，這事聽起來怎么都透著古怪。

　　她心中有了計較，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地追問道：“再之后呢？”

　　“再之后，衛(wèi)大人派人四處探聽，很快就知道了諸葛鈺公子被抓是假消息?！辈芨睂阶灾v了下去，“于是衛(wèi)大人將計就計，大敗汨羅軍隊，徹底激怒了汨羅人?！?p>　　方紫嵐的思緒漸漸明晰，想來諸葛家早就知道諸葛鈺無事。至于諸葛珊進軍營之舉，不過是假意被騙來蒙蔽汨羅人，和衛(wèi)昴里應(yīng)外合做的一場戲。

　　阿宛聽了半天，卻還是沒聽到諸葛珊之死與衛(wèi)昴有何關(guān)聯(lián)，忍不住插了一句，“可這些和諸葛珊小姐的死因有何關(guān)系？”

　　“那段時間諸葛珊小姐一直在軍中，汨羅主帥慕容宸趁衛(wèi)大人與汨羅主力交戰(zhàn)之時，從營中劫走了諸葛珊小姐，試圖以諸葛珊小姐要挾衛(wèi)大人?！辈芨睂⒃捳f到一半便停住了，神情有些唏噓。

　　方紫嵐伸手端過面前杯盞，淺淺抿了一口，“衛(wèi)大人沒有受慕容宸的要挾對嗎？”

　　“是?！辈芨睂⑻鹆祟^，神情肅穆而悲憫，“慕容宸以為有諸葛珊小姐在手，衛(wèi)大人必會受到鉗制，就算他不顧及諸葛珊小姐的死活，諸葛家也不會放任不管?！?p>　　“交戰(zhàn)之時慕容宸有恃無恐地拿諸葛珊小姐當(dāng)擋箭牌，放在他身前，汨羅人和我們都不敢過分靠近，生怕傷到了諸葛珊小姐?！辈芨睂⒌穆曇艉鋈挥行╊澏?，“誰都不曾想衛(wèi)大人把她推到了慕容宸面前，他的刀連著她一起貫穿了慕容宸……”

　　阿宛滿臉驚詫，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方紫嵐握著杯盞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緊了一分。

　　良久，曹副將才聽見方紫嵐道：“你說那段時間諸葛珊小姐一直在軍中，她對衛(wèi)大人有情？”

　　曹副將抓了抓后腦勺，無可奈何地嗯了一聲。

　　方紫嵐低聲道：“那衛(wèi)大人呢？”

　　曹副將有些茫然，“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衛(wèi)大人的事，向來沒人知道。”

　　阿宛幽幽地嘆道：“傳聞慕容宸死后，汨羅退兵不敢再犯。而衛(wèi)大人，回京之后便流連煙花之地，至今仍是獨身一人。”

　　方紫嵐心中一震，只覺得遍體生寒。

　　為將帥者，于天下而言，守一方平安，百姓祥和，萬人稱頌。然于己而言，得一身傷痛，孤冷難紓，無人知曉。

　　“可是我還有疑問……”阿宛期期艾艾地開口道：“若當(dāng)真是衛(wèi)大人親手殺了諸葛珊小姐，諸葛家即便為了她的名節(jié)著想，把此事遮掩下來，也斷不會再與衛(wèi)大人有所往來。但為何京中遍傳，衛(wèi)大人與諸葛銘大人私交甚好？”

　　她此言一出，方紫嵐和曹副將都沒有說話，席間一時寂靜無比，好像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夠聽得清楚，燭火跳動的噼啪聲也顯得近乎突兀。

　　半晌，阿宛聽到方紫嵐的聲音，她低沉的語調(diào)襯著靄靄暮色，聽起來有些不真切，“諸葛珊小姐之死，時也命也，諸葛家無法怪罪任何人?！?p>　　她一字一句透著淡淡的哀婉蒼涼，“行至彼路，縱是諸葛家，怕也不會比衛(wèi)大人做得更好。以一人性命換千萬人安寧，不論是衛(wèi)大人，還是諸葛家，都別無他選。”